书评酱**第17章：书房秘密**
初雪过后的城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在清晨惨淡的日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眼的光。公寓里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顾言心底那场大雪带来的寒意。
昨夜沈聿珩那句“我想，便做了”和沉默共伞的画面，如同鬼魅，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那种被全然掌控、连情绪都被肆意牵动的无力感，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他感到恐惧。他像一只被困在温水里的青蛙，明明知道水温正在缓慢上升，却找不到跳出这口锅的力气和方向。
沈聿珩一早就离开了公寓，似乎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他离开时，顾言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一杯早已冷掉的水，眼神放空。沈聿珩的脚步在他面前停顿了一瞬，目光落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那扇门关上的声音，让顾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却又坠入更深的空洞。
他不想去公司。不想面对设计部那些探究的目光，不想继续修改那个被沈聿珩否定得面目全非的方案，更不想……有可能在任何角落，偶遇那个据说与他相貌相似的、沈聿珩的新助理。
“替身”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他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需要一点喘息的时间，来整理自己混乱不堪的思绪，来思考那条几乎看不到光亮的出路。
温瑾那边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他发给她的关于独立设计竞赛的询问，如同石沉大海。这让他感到一丝焦灼，却又无可奈何。
在空荡得只有自己呼吸声的公寓里漫无目的地踱步，顾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厚重的实木门——沈聿珩的书房。
那是这套公寓里，他唯一没有被明确允许进入，却也未被明确禁止踏入的区域。沈聿珩似乎并不刻意防着他，但那扇门本身，就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属于绝对私密领域的气息。
以前，顾言会刻意避开那里。那里象征着沈聿珩不容窥探的权威和隐私，也象征着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界限。
但今天，一种莫名的、混合着自毁般冲动和强烈探究欲的情绪，驱使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他想知道。
想知道那个男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想知道那些偏执的、矛盾的举动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想知道……在那扇门后面，是否有关于“替身”的蛛丝马迹，或者，关于七年前那场“背叛”的、他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这种冲动危险而愚蠢，他知道。一旦触碰沈聿珩划定的禁区，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但他的脚，还是不受控制地停在了书房门口。
手，缓缓抬起，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晕眩。
拧动。
门，没有锁。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某种禁忌被打破的声音。
顾言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书房内的景象，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同。并非全然是冰冷的商务风格。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文件堆放整齐，昂贵的皮质座椅，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商业、金融、建筑类的书籍，间或夹杂着几本……艺术画册？
这细微的发现让顾言的心跳漏了一拍。沈聿珩对艺术没兴趣？那他书架上的这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书桌对面，那面没有任何书架遮挡的、异常干净的墙壁所吸引。
起初，他以为那只是一面普通的白墙。但当他下意识地按下了门口墙壁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开关时——
整面墙壁，从天花板到地板，瞬间亮了起来！
那不是墙。
那是一面巨大的、由无数块高清液晶屏无缝拼接而成的电子幕墙！
而此刻，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商业数据，不是股市图表，也不是任何与工作相关的内容。
是照片。
无数张照片。
密密麻麻，铺满了整面巨大的墙壁。
顾言的瞳孔，在看清那些照片内容的瞬间，骤然收缩到极致，呼吸也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照片上的人……是他。
全都是他。
不同年龄，不同地点，不同神态的他。
有他十八岁时，在大学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低头看书的侧影，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光。
有他在画室里，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对着画板蹙眉思考的专注模样。
有他和同学在校园林荫道上并肩行走，开怀大笑的瞬间。
有他七年前，在机场安检口，拖着行李箱，低着头，只留下一个单薄而决绝的背影。
有他在国外街头，抱着画具匆匆赶路的抓拍。
有他在咖啡馆临窗的位置，一边喝咖啡一边在速写本上写生的安静侧脸。
有他不久前，在沈氏大厦楼下，等车时微微仰头看着天空，眉宇间带着淡淡疲惫和迷茫的神情。
甚至……有几天前，他在公寓客房睡着时，眉心微蹙、不甚安稳的睡颜……
时间跨度，从七年前，一直到……昨天。
角度各异，有些明显是偷拍，有些像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有些则清晰得仿佛就在咫尺之遥。
这些照片，被放大，被精心排列，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供奉的神像，又如同最偏执的科学家观察的标本，填满了这面巨大的、冰冷的电子墙壁。
顾言僵立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冲击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
这不是怀念。
这绝不是正常的怀念！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全方位的监控和窥视！
是一种病态的、疯狂的收集癖！
是一种将他所有生活轨迹、所有细微表情都纳入掌控的、赤裸裸的侵犯！
原来，他所以为的“偶遇”，他所以为的沈聿珩对他动向的“了如指掌”，并非仅仅源于权势和信息的碾压，更源于这种……无孔不入的、持续了整整七年的、视觉上的囚禁！
那些照片，那些他独自一人时流露出的脆弱、疲惫、迷茫，那些他以为无人知晓的瞬间，全都暴露在这面冰冷的屏幕上，暴露在那个男人审视的目光下。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急速窜上，瞬间席卷了全身。顾言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牙齿格格打颤。
他想起了沈聿珩书房里那些偷拍照……
原来，不止是书房！是这整整一面墙！是这七年来的每一天！
“替身”的猜测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沈聿珩对他的执念，根本与任何人无关！这只是一种纯粹的、扭曲的、只针对他顾言本身的病态占有欲！
他不是一个替代品。
他是一个被锁定的、独一无二的……猎物。
“呵……呵呵……”顾言发出一声破碎的、近乎呜咽的冷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他觉得自己像个赤裸的、被剥开所有伪装的小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在这个房间里，在这面墙面前，都成了供人观赏、分析、把玩的戏码。
难怪沈聿珩总能精准地戳中他的痛处。
难怪他总能用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
原来，他一直活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从未有一刻真正脱离！
巨大的羞辱感、恐惧感和一种被彻底否定了人格和隐私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猛地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一秒！
他转身，如同身后有厉鬼追赶，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冲向客厅，只想离那面恐怖的墙壁越远越好。
然而，就在他心神俱裂、几乎要崩溃的边缘，玄关处，传来了电子锁开启的、清晰的“嘀”声。
顾言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凉透。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公寓大门。
沈聿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因为什么东西忘带了而中途折返。
当他抬眸，看到站在客厅中央、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发抖、脸上还挂着未干泪痕的顾言时，他脸上的淡漠瞬间凝固。
紧接着，他的目光越过顾言，看到了那扇被他慌乱中未能关紧的、虚掩着的书房门。
以及门缝里，隐约透出的、电子屏幕特有的冷光。
沈聿珩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空气，在刹那间，凝固成了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