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6
张青源的画展,还是如期举行了。
地点就在我们小区楼下的会所里,规模不大,但来了不少人。
云舒作为张青源的“缪斯”,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站在他身边,言笑晏晏地招待着客人。
张青源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只是那份精神气,透着一股不正常的亢奋。
他当众宣布,今天画展的主题,就叫《云卷云舒》。
“我的灵感,全部来自于我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云舒。”
他拿起话筒,深情地看着云舒。
“是她,让我枯竭的艺术生命,重新焕发了生机。”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在我们几个之间来回穿梭。
云舒的脸颊泛红,既羞涩又得意。
我端着一杯香槟,从人群中走出来。
“张老师,恭喜。”
看到我,张青源和云舒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来了?”云舒的语气不善。
“我来看看我老婆参与的作品,不行吗?”
我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幅作为主展品的画上。
画上是一个女人的背影,身形和云舒一模一样,心口的位置,也点了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好画。”
我称赞道。
然后,我脚下一个不稳,手中的香槟不小心泼了出去。
金黄色的酒液,大部分都洒在了那幅画上。
“啊!”
全场哗然。
我手中的香槟杯里,融了一小撮我爷爷留下的涤尘灰。
涤尘灰,能洗去一切污秽邪气。
只见画上被酒液浸湿的地方,颜料迅速褪色,化开,扭曲成一团。
那女人的背影,仿佛变成了一个痛苦挣扎的恶鬼。
心口那颗朱砂痣,更是流淌出墨汁一样的黑色液体,触目惊心。
“我的画!”
张青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冲了过去。
他想用手去擦,可那黑色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沾到他的手,就迅速蔓延开来。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狠狠甩在我脸上。
云舒双目赤红,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
“江辰!你就是个魔鬼!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你毁了他!你把他的一切都毁了!”
她当着所有邻居和客人的面,对我嘶吼。
7
“我们离婚!”
云舒的声音尖利,划破了会所里尴尬的寂静。
“江辰,我受够你了!我一天都忍不了你了!”
她像是豁出去了,指着我的脸,对所有人控诉。
“大家看到了吗?就是这个男人!他小肚鸡肠,善妒多疑!就因为张老师欣赏我,他就处心积虑地毁掉张老师的画展!”
“他就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垃圾!”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鄙夷,也有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张青源瘫坐在他那副被毁掉的画面前,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
云舒冲过去,将他扶起来,柔声安慰。
“张老师,你别怕,有我呢!这画他毁了,我让他赔!我让他跪下来给你道歉!”
她转过头,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
“江辰,你听到了吗?离婚!马上就离!”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恶心的脸!”
她说完,就扶着摇摇欲坠的张青源,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会所。
我站在原地,脸颊火辣辣地疼。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同心血煞,最忌讳炉鼎与施咒者物理距离过近,而与气运的源头,也就是我,彻底分离。
一旦离婚,我和云舒之间的因果联系就会被削弱。
没有我的气运作为屏障,逆转符的全部力量会瞬间反噬到张青源和云舒身上。
张青源会当场暴毙。
而云舒,就算不死,也会丢了半条命,从此痴痴傻傻,再无宁日。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不是为了挽回她,而是为了不让她死得这么惨。
我深吸一口气,追了出去。
在小区楼下,我拉住了云舒的胳膊。
“小舒,别走。”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云舒厌恶地甩开我的手,“滚开!别碰我!”
张青源靠在她身上,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病态的笑。
“江先生,强扭的瓜不甜。放手吧,给彼此留点体面。”
我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盯着云舒。
“小舒,我错了。我不该毁了他的画,我不该嫉妒。你别跟我离婚,好不好?”
我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几乎是在乞求她。
云舒愣住了。
她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
她眼中的厌恶,慢慢变成了鄙夷和痛快。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江辰,你求我啊。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能考虑一下。”
8
周围开始有邻居围观。
指指点点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
“江辰,你听到了吗?”云舒的声音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跪下。”
张青源在一旁,虚弱地咳嗽着,眼中却闪着得意。
我看着云舒那张因为得意而扭曲的脸,缓缓地,弯下了膝盖。
就在我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
“噗——”
靠在云舒身上的张青源,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血溅了云舒一身,也溅在了我即将跪下的地面上。
那血带着一股腥臭,落在地上,滋滋作响,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啊!”云舒尖叫着跳开,惊恐地看着自己白色裙子上的血迹。
张青源软软地倒了下去,浑身抽搐,眼睛翻白,口中吐着白沫。
“张老师!张老师你怎么了!”云舒慌了神,蹲下去想扶他。
我上前一步,将她拉开。
“别碰他!”
我的声音严厉,不容置喙。
云舒被我吓住,呆呆地看着我。
我脱下外套,盖在张青源身上,隔绝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黑气。
然后,我拨通了120。
“我错了,我不该跟他计较。”
我对上云舒惊疑不定的目光,继续扮演着我的角色,
“小舒,只要你不离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会赔偿他的损失,我还会向他道歉。”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张青源被抬上担架,陷入了深度昏迷。
云舒看着远去的救护车,六神无主。
刚才那一幕,显然也吓到了她。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江辰,他……他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我摇摇头,一脸担忧,“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我走上前,轻轻地帮她擦掉脸上的血迹。
“我们回家吧,你吓坏了。”
云舒没有反抗,失魂落魄地被我带回了家。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
出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第一次没有发火。
“江辰,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小声问,“你真的会赔钱,会道歉?”
“真的。”我点点头。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更加鄙夷。
“好,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医院看张老师,当着他的面,给他道歉。”
“还有,他所有的医药费,那副画的损失,都由你来承担。”
“如果你做不到,我们立刻就去民政局。”
我看着她,心中一片冰冷。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差点害死她的男人。
“好,都依你。”
我的顺从,让她彻底放下了心防,也让她更加坚定了我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蛋。
9
第二天,我和云舒去了医院。
张青源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医生说他多器官衰竭,原因不明,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云舒看到他那个样子,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我站在病床前,按照云舒的要求,对着昏迷不醒的张青源,一字一句地道歉。
“张老师,对不起,我不该毁了你的画。”
“你的医药费和所有损失,我都会承担。”
云舒在一旁,用手机录下了全程。
她大概是想留着这个证据,以后随时可以拿出来羞辱我。
从医院出来,云舒的心情好了很多。
“算你识相。”她把手机收起来,
“钱你尽快转给我,我来处理。”
我没有异议,直接把卡里剩下的二十万,全部转给了她。
接下来的几天,云舒每天都去医院照顾张青源,对我则是不闻不问。
而我,则利用这段时间,在家中布下了一个巨大的聚灵阵。
我要把我失去的气运,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张青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云舒的情绪也越来越暴躁。
她开始失眠,脱发,皮肤变得暗黄粗糙。
心口那枚朱砂痣,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甚至开始溃烂,流出带着恶臭的脓水。
她用尽了各种昂贵的护肤品,都无济于事。
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医生只说是内分泌失调,让她放宽心。
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照顾张青源太累,以及对我越来越深的怨恨。
这天,丈母娘来了。
她看到云舒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小舒你怎么回事?怎么几天不见,憔悴成这样了?”
云舒一看到她,就崩溃大哭。
“妈!都怪江辰!他就是个扫把星!自从他毁了张老师的画,我们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丈母娘看着女儿心疼得不行,转头就开始骂我。
“江辰你这个废物!你看你把小舒折磨成什么样了!”
“我早就说了,你配不上我们家小舒!”
她说着,忽然捂住心口,脸色发白,呼吸急促。
“妈!你怎么了!”云舒慌忙扶住她。
丈母娘摇着头,指着我的方向,眼神惊恐。
“他……他身后……”
她的话没说完,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10
家里乱成一团。
我把丈母娘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急性心梗,需要马上手术。
云舒守在手术室外,哭得梨花带雨,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江辰!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如果我妈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我平静地看着她,“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体也很不舒服?”
她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
“你还敢咒我?!”
“你心口是不是很痛?晚上是不是总做噩梦?照镜子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镜子里的人不是你自己?”我一连三问。
云舒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被人下了咒。”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心口那不是什么朱砂痣,而是同心血煞。那个张青源,不是在滋养你,而是在吸你的气运,你的命!”
“你胡说!”云舒尖叫起来,但声音里却带着颤抖。
“我胡说?”我冷笑一声,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突然病危?因为他想吸的人是我。我的气运太强,他承受不住反噬,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而你,作为炉鼎,你和你母亲,都受到了牵连。”
“不可能……不可能的……”
云舒失神地跌坐在长椅上,不停地摇头,
“张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你们都是骗子……”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表情凝重。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手术虽然成功了,但她的求生意志很弱。你们家属,多陪陪她,说不定会有奇迹。”
云舒如遭雷击。
她猛地站起来,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衣领。
“救救我妈!江辰!你不是懂这些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终于不再嘴硬了。
我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心中觉得讽刺可笑。
云舒看我无动于衷的表情,
扑通一声,
她选择直接跪下来求我。
恐惧让她放弃自己的尊严。
明明之前还颐指气使让我下跪道歉的云舒,
现在就这样放下了她所有可笑的骄傲求我。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有办法。”
“但是,需要你配合。”
我带她回到家。
当着她的面,我打开了书房里那个从不让她进的暗格。
里面没有古董,只有一排排的灵位,和各种我看不懂的法器。
“我家,从我太爷爷的太爷爷那辈起,就是天师。”
我从供桌上取下一把桃木剑。
“张青源那种货色,给我提鞋都不配。”
“现在,把你的上衣脱了。”
云舒颤抖着,解开了衣服的扣子。
那枚黑色的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周围的皮肤都变成了青紫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拿出金针,蘸了朱砂,在她心口周围的几个穴位刺了下去。
每刺一下,云舒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黑色的血液,顺着金针流了出来。
她心口的黑痣,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淡。
而我,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强行破咒,对我也是巨大的消耗。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11
我和云舒冲到阳台。
楼下的画室里,灯火通明。
一个人影,正疯狂地用脑袋撞着玻璃窗。
是张青源。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医院跑了出来,整个人状若疯癫。
“我的!都是我的!”
“气运!灵感!都是我的!”
他嘶吼着,撞碎了玻璃,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砰的一声闷响。
一切都安静了。
云舒吓得瘫软在地。
我扶着墙,喘着粗气。
同心血煞,随着施咒者的死亡,彻底解除了。
云舒胸口的印记,也完全消失,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第二天,警察来了解情况。
张青源当场死亡。
调查后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知名画家,只是一个屡屡碰壁的美术生。
警察在他的画室里,找到了一本破旧古书,上面记载的,正是各种阴邪的禁术。
他还用同样的手段,骗过好几个像云舒一样虚荣又无知的女人。
只是那些女人气运平平,他没捞到什么好处。
直到他遇见了云舒,并通过云舒,感知到了我身上庞大的气运。
贪婪,最终让他走上了绝路。
丈母娘脱离了危险,渐渐好了起来。
她好像不记得那天晕倒前发生的事情了,只是对我这个女婿,态度好了不少。
家里恢复了平静。
云舒变了很多,不再提什么艺术,也不再嫌弃我。
她开始学着做家务,学着关心我,小心翼翼地,试图弥补我们之间的裂痕。
一个月后,我收拾好了我的行李箱。
她堵在门口,红着眼圈。
“江辰,你要去哪里?”
“出差。”我淡淡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着她,看着她心口那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
“不回来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信任,爱情,都是。
“江辰……”她哭着想拉我的手。
我退后一步,避开了。
“云舒,血煞的债,已经还清了。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我拉着行李箱,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门在我身后关上,也关上了我们所有的过去。
后来在我游历各国,某次回家的时候听说,云舒和张青源的事情被媒体曝光,名声扫地,事业尽毁,甚至被追债。
而她的娘家嫌她丢人,不管她,云舒受不了刺激,选择了自行了断。
而这都已经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