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特别审讯室。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
它比刚才的房间要小，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四壁是吸音的材料，吞噬掉一切不必要的回响。
压抑。
纯粹的黑色从墙壁蔓延到天花板，再流淌至地面，粘稠得化不开。
这里密不透风，像一口被焊死的铁棺材，拒绝任何一丝光线的探访。
房间的正中央，焊接着一把造型狰狞的金属椅子。
它不是用来坐的。
它是用来禁锢的。
祁同福被两名侦查员粗暴地按在那把椅子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穿透单薄的衣料，激起皮肤上一层细密的疙瘩。
“咔哒。”
手腕上的镣铐锁死。
“咔哒。”
脚踝被固定。
最后，一道宽大的金属束带横过他的腰腹，随着绞盘的转动越收越紧，将祁同福整个人死死地钉在椅子上，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门被关上。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瞬间降临。
这是一种能将人逼疯的感官剥夺。
听觉被无限放大，祁同福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撞击声。
恐惧在这种环境下，会成为唯一的养分，滋生出扭曲的幻觉，最终吞噬理智。
审讯室外，一墙之隔的观察室内。
侯亮平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那个在黑暗中几乎无法分辨的轮廓。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猎人审视猎物的残酷笑意。
“侯处，真的要用‘频闪强光刺激’吗？”
一名负责技术的审问员站在一台布满旋钮和屏幕的复杂仪器旁，他的手悬在控制面板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种审讯方式，已经超出了常规范畴，属于微用刑的范围了。”
技术审问员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压得很低。
“侯处，按照规定，只有对那些证据链完整，负隅顽抗的重刑犯，才能……才能在特批后使用。”
“这个祁同福……我们手里，连一样能摆上台面的实质性证据都没有。万一……万一他精神崩溃，或者出了别的意外……”
“没有万一！”
侯亮平的声音陡然炸开，打断了技术员所有未尽的话语。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疲惫、愤怒与偏执的猩红。
“我说了，出了任何事情，我负全责！”
侯亮平的食指，重重地戳在冰冷的单向玻璃上。
玻璃内，是祁同福静默如山的身影。
“我今天，就是要用这个方法，把祁同福那身自以为是的硬骨头，一寸一寸地敲碎！”
“把他那可笑的意志防线，彻底碾成齑粉！”
“我倒要看看，祁同福的精神，是不是也像他的嘴一样硬！”
听着侯亮平的话，技术审问员还想最后提醒侯亮平。
“侯处，这……”
技术审问员话未说完。
侯亮平的咆哮在观察室里回荡。
“闭嘴！”
“你能干就干！”
“不能干就给我滚蛋！”
那不容置喙的命令，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名技术员被侯亮平话语里的暴戾所震慑，看着侯亮平那张因为极端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点劝说的念头也烟消云散。
他知道，眼前的这位侯大处长，已经彻底被自己的功劳簿和那份急于求成的执念，冲昏了头脑。
他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是……是，侯处。”
技术员屈辱地点了点头，那只悬在空中的手，终于落了下去。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按下了控制面板上那个最大，最显眼的红色按钮。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电流声响起。
下一秒。
审讯室内，一片刺目的白光，轰然炸开！
那不是持续的光照。
那是切割视觉的利刃。
是以一种超越人类神经反应极限的频率，进行疯狂闪烁的强光风暴！
一亮，一灭。
一明，一暗。
整个世界被简化成两种最极端的颜色。
光亮时，是足以烧穿视网膜的惨白；熄灭时，是残留着灼热余晖的漆黑。
祁同福的眼睛，瞬间传来一阵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
他的大脑，在这场狂暴的光信号冲击下，彻底宕机。
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念头，都在瞬间被这片白色的暴力所冲垮。
视野里，不再有完整的画面。
一切都变成了断裂的、扭曲的、一帧一帧的惨白残影。
他的瞳孔，在生理本能的驱使下，剧烈地放大，又在下一瞬间疯狂地收缩。
如此反复。
每一次收缩，都带动着视神经的猛然抽搐，那种感觉，是无数根被烧到赤红的钢针，在眼球的最深处，进行着永不停歇的穿刺。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闷哼，从祁同福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挤了出来。
剧痛，是无法用意志力来完全豁免的。
他的身体，在金属椅上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剧烈地挣扎起来。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带动着沉重的镣铐，发出一阵“哗啦啦”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
观察室里。
监控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了祁同福那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
侯亮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残忍而满意的冷笑。
“这就对了。”
他对着玻璃，喃喃自语。
“骨头再硬，也只是骨头。”
他拿起桌上的话筒，按下了通话键，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两个房间。
“加大频率！”
“是。”
技术员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屏幕上的画面。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再次拨动了一个旋钮。
审讯室内的白光闪烁频率，骤然加快，变得更加狂暴，更加歇斯底里！
祁同福的挣扎，也随之变得更加剧烈。
他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用尽全身的力气，做着最后徒劳的反抗。
汗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从他的额头、鬓角、下颌不断淌下，很快就浸湿了前襟。
他的意识，开始沉沦。
眼前那些断裂的白色画面，开始融化，扭曲，像沸腾的开水，蒸腾出一个个狰狞的，无声咆哮的鬼脸。
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都在下沉，坠入一个由光与暗构成的无底深渊。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艘在灭世风暴中即将倾覆的舢板，随时都可能被这片白色的怒海，彻底撕成碎片。
侯亮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他甚至打了个哈欠。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度紧张，他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困意，如同无法阻挡的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侯亮平很清楚这种“频闪强光刺激”的威力。
这是最顶尖的心理学家和生理学家联手设计的，专门用来摧毁人类意志防线的酷刑。
根本没有人，能在这种强度的刺激下，扛得住半个小时。
侯亮平无比确信，等他睡一觉起来。
这个名叫祁同福的男人，就会变成一摊任由他搓圆捏扁的烂泥，就会把他知道的一切，哭着，喊着，争先恐后地，全都吐出来。
“你们在这里盯着。”
侯亮平对着身边的几名侦查员，交代了一句。
“一旦他有任何开口求饶的迹象，立刻叫醒我。”
“是，侯处。”
众人连忙应声。
侯亮平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玻璃后那个仍在抽搐的身影，转身，推开门，朝着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走去。
他要去好好地睡一觉。
然后，精神饱满地来收割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
观察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门外，是终于可以稍稍松懈的疲惫。
门内，是依旧在无尽光暗地狱中，苦苦挣扎的灵魂。
没有人看到。
就在侯亮平离开，观察室的门锁轻轻“咔哒”一声合上的那一刻。
那个在金属椅上剧烈挣扎的男人，所有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在那片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彻底疯狂的，狂暴闪烁的白光之中，在那张被汗水和痛苦浸透的脸上，祁同福的嘴角，竟然再一次，微微地，艰难地，向上扬起。
祁同福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回响。
“来吧。”
“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你们摧毁不了我。”
“你们所做的一切，只会……让我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