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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爸爸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
“听说您的女儿是被拐二十年,几经辗转,千里寻亲,非要让她立刻嫁人是您的想法吗?”
“为什么会选择七十岁外号叫做老三儿的这位先生做您的女婿,因为他有钱吗?”
“刘先生,你旁边这位是你的亲生儿子吧,所以您嫁女儿是为了换钱吗?”
……
被人群围着,闪光灯下,我爸和我弟弟几乎无处可逃。
他们张着嘴一味地说,“都是没有的事,你们不要乱说。”
“你们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
没有人管他们,实时同步的直播间里,无数的网友们对着他们口诛笔伐。
好在老三儿的人来得及时,他们隔开了记者。
我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记者?”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是不是你搞得鬼?”
我耸耸肩没有说话。
老三儿亲自出来迎接我们,他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着,“这身材不错。”
我爸讨好地笑着,“那可不,我这闺女可是一顶一的,绝不让您的钱白花。”
他们的话我不愿在听,借口上厕所进了旁边的人包厢。
里面是我早就联系好的一位张律师。
他在了解了我的情况后,极为愤慨,早早准备好了相关的法律文件。
“刘小姐,根据你的叙述和初步证据,你父母隐瞒重大疾病骗取彩礼的行为涉嫌诈骗,甚至可能触及遗弃罪的历史问题,你一定要及时录音和录像。”
张律师说着叹口气,“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争取最大的合法权益,包括追索这些年来他们可能本应承担却未尽的抚养责任,以及精神损害赔偿。”
我从来都不需要什么金钱类的赔偿。
我只要一个公道。
回到包厢后,我提出在下面的大厅举行仪式。
老三儿眼睛透着精明的光,“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这样的要求?”
我热切地挽上他的胳膊,“今天还有一大批的记者,像我们这样年龄差的新人,正是网友们喜欢围观的。”
“到时候直播一开,让公司的人在旁边带货,保准能赚一大笔。”
老三儿大笑着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爸爸听说了这事,执意要把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也叫过来,“我要他们都给我好好看看,我老刘现在也是人上人了。”
我弟弟还拿钱给我爸爸买了一套西服。
我看着他问,“你哪来的钱?”
“我把你的车给卖了,人家还没验收,不过先付了点定金给我。”
“那是我借别人的东西,你这样偷卖也是违法的。”
我弟弟不以为意,“什么违法?你回头让老三儿把钱给你朋友不就得了,姐,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不会现在要嫁给有钱人了,就不认我了吧?”
我没有再说话。
从村子里赶来的我妈妈打量着我,脸上溢出来笑容,“妮儿,我刚刚已经看了一圈,这是一个有钱人,让他给你治好了病,你以后就跟着他享清福。”
她扭头看着我弟弟,“妮儿,爸妈岁数大了,你以后要多帮衬着弟弟。”
我平静地看着她,内心再也没有一点波澜。
6.
婚礼当天。
我爸爸穿梭在宾客中,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贪婪。
我弟弟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他腕上那块一万的表。
在我和老三儿站在台上,我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时,无数的摄像头对准了我。
老三儿露出自己的金牙,示意自己底下的人可以在直播间上链接了。
我扫视了一圈下面的人,我说,“我是被逼的,我不想结婚。”
离我最近的老三儿第一时间过来想要抢走我手里的话筒,却被我早就安排好的人拦了下来。
“我千里迢迢来寻求,等待着我的不是亲生父母的热切欢迎,而是算计,是嫌弃。”
“他们用二十万将我卖给了老三儿,当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被卖。”我停顿了一下,看着虚心低下头的妈妈,看着怒火中烧的爸爸,“因为我从来都不是被拐了,而是我爸妈将我卖给了人贩子,只是为了五千块钱。”
“你放屁!”我爸目眦欲裂,“你居然敢这么污蔑你亲爸爸,我真是白养你了啊。”
我爸爸站起来,大哭大喊道,“我这妮儿得了癌症,可是我家里穷啊,我拿不出给她治病的钱,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我只能将她嫁给这个老男人,指望着他能给她治病,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可是,她今天偏偏要拿这件事戳我的心窝子。”我爸爸看起来痛心到了极点,“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弟弟也梗着脖子附和道,“大家千万别听我姐的话,她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之前就害得我妈妈流产,我爸妈没有怪罪她,她回来之后还好心好意对她,结果她居然这么过分。”
许多老邻居开始交头接耳。
直播间里的人也都分成了两派,甚至有人支持我爸爸,说他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农民。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掏出了手机,按了播放键。
“上次把你姐卖了五千块钱,这次怎么着也得卖她个二十万。”
我爸爸和我弟弟的对话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整个大厅就像是炸了一样,村民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向我爸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震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爸爸的脸瞬间煞白,还在极力地否认。
我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妈妈,“妈,不说话逃避是没有用的,现在你来说说吧。”
我妈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看了一眼我爸爸,说,“我妮子说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没有的事。”
我看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女人。
这是我给她的一次机会,可惜,她没有抓住。
我掏出了手里的亲子鉴定书,“妈,其实我和弟弟都不是我爸亲生的吧?”
我妈像是晴天霹雳一样跌坐在凳子上。
我爸却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爸妈生下我后的十几年都再也没有怀上,那些年里,我爸爸动辄对我妈妈打骂,怪她生不出儿子。
我妈妈是去医院做过检查的,她的身体没有问题。
可我爸却出于男人的颜面,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问题,不愿去医院做检查。
本来我没有任何怀疑,直到这次回家看着我弟弟,他和我爸爸没有一分相似。
那天见律师,我也让他顺便去帮我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是,我们和他都没有血缘关系。
我爸爸看着手里的单子,他疯了一样的一把撕碎了,“你这个贱人,你敢给我戴绿帽子。”
他冲过去一巴掌扇在我妈的脸上。
那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人,这次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说,“我就是给你戴绿帽子了。”
7.
我爸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呆了,指着我妈妈,气得说不出话。
我妈妈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尖利,“你没本事,赚不来钱,也不会生孩子,你却把这一切都怪在我的头上,打我骂我就算了,你还把我的女儿给卖了。”
“大家刚刚听到的都是真的,是他亲手用五千块钱卖掉了我的女儿,他就是一个丧良心的人贩子。”
我妈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也带着解脱,“是我没用,我不敢反抗,也不敢揭发,也是我害了我的好女儿,是我对不起你。”
我静静地看着歇斯底里的她。
再一次拿起了话筒,“各位,这就是我的经历了。和大家想的感动认亲不同,在得知我患了癌症,我的亲生父母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怎么救他们的女儿,而是怎么利用她最后的价值。”
老三儿气得浑身哆嗦:“好哇,你们竟敢骗婚,还骗到老子头上了,把彩礼钱给老子吐出来。”
我爸爸彻底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依旧倔强道,“不行,我家绝不会退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既然不是我的亲女儿,我养她到这么大,我总该要一点赔偿的。”
我爸爸彻底撕破了伪装,只想着在最后大捞一笔。
张律师从后面走了出来,“各位,我是刘小姐的代理律师。”
“我受刘小姐委托,全权处理两件事:第一,就刘女士父母涉嫌欺诈彩礼一事,协助双方厘清法律关系;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我们将正式向司法机关提起诉讼,追究二位二十年前可能存在的遗弃罪行,以及多年来对刘小姐造成的精神损害进行索赔。”
“遗弃罪、巨额索赔……”这些字眼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爸爸心上。
他不仅彩礼要吐出去,还可能面临坐牢和巨额债务。
他们算计了一辈子,最终却算计来了灭顶之灾。
我爸爸彻底瘫坐在地上,片刻后,他看着我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你这是不孝啊,可是要被人唾弃的”
我弟弟眼见着形势不对,他也凑了上来,“姐,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爸爸生的,但最起码是同一个妈妈,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啊。”
这个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要认下我这个亲人。
可惜为时已晚。
我看着我弟弟,“你聚众赌博斗殴,又涉嫌偷盗,你也逃不了。”
“姐,你可是我的亲姐姐,你不能送我去坐牢。”他一瞬间哭起来,“我不想坐牢。”
我弟弟惊恐到了极点,他拽起我妈的胳膊,“妈,你快跟我姐说说,我真的已经知道做错了。”
我妈妈满脸都是绝望,她看了看我,又看着我弟弟。
大喊道,“造孽啊,这是造孽啊。”
8.
我爸爸却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你就不好奇我之前的经历吗?”
我爸斜眼撇着我,“当年卖你就是给别人做的老婆的,我有什么可问的。”
我妈听到这句话时止住了哭声,“你不是说,你把她卖给了一个好人家?”
我爸癫笑着,“好人家?我要是早知道她不是我亲生的,我早都掐死她了。”
我妈扑上去和他纠缠在了一起,“你骗我,你又骗我。”
我和周围的人们一起冷眼旁观着。
直到警报声响起,警察从外面走进来依法将他们带上了警车。
我爸低着头终于一言不发。
反而是我弟弟竟然试图逃跑,又被抓了回来,他大喊着自己没有错。
可是,错不错的,自然有法律来判定。
周围的邻居们指指点点看着他们,不多会,老刘家的事就会传遍十里八乡。
我爸最看重颜面,即便有一天从牢狱里走出来,他也不会有脸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他这辈子心心念念着老刘家的根,终于要断了。
我回了北京。
我的姐姐在机场迎接我。
那场直播她也看了,见到我时抱住我哭,“你受委屈了。”
我回抱住她,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卸下来,“姐,还好我还有你。”
我爸爸说的没错。
当初我是被他们带去了一个村子里,给一个老光棍当老婆。
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月,趁着办婚礼人多眼杂,我逃了出来。
后来又被一家人收养,那对养父母的儿子有先天性脑瘫,他们想要把我养到十八岁后,合理给他们生个孩子。
所以我又跑了。
最后这次我谁也没有相信,跑去一家餐厅打工,再后来就认识了餐厅真正的老板。
一个海外成功的华侨企业家。
我的姐姐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们拿我当作真正地亲人,我们一起在海外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我最近查出了癌症。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我的妈妈,所以才想要回来看看。
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就不回来了。
虽然所剩生命不多,但好在我还有真正疼爱我的家人。
他们极力给我找最好的医生为我治疗,我的生命竟然也这样维持了下来。
一年后,我姐姐说,有一个好心人愿意将她的肾脏捐献给我,那是一个跟我百分百适配的肾脏。
我当即就接受了手术。
在手术完成后,我被推出去时,扭头看到另一张病床上的人。
垂下来的手腕上有一道疤。
我的妈妈手上也有。
我姐姐这才告诉了我实情,捐给我肾脏的就是我的妈妈。
她出狱之后就在各处找我,终于找到我时,才知道我的病需要做肾移植手术。
她毫不犹豫的捐出了肾。
在我终于决定去病房看她时,却被护士告知,她已经出院了。
护士拿出一张字条,是我妈妈拜托其他人写的。
“妮儿,对不起。”
我很难说的清看到这个字条的感受。
只是明白,我和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至于我的爸爸和我的弟弟,他们一前一后出狱,后来我弟弟又因为跟别人打架进了局子。
我爸爸没有颜面在待在村里,有人说他去了广东打工,又有人说他在湖南。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的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虽然医生说癌细胞还会扩散,我依旧随时都要死去的风险。
但好在,接下来的生活我可以无忧无惧的生活下去。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