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倏忽而过。
宁家大院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试图驱散所有阴霾,将纯粹的喜庆烙印在这座刚刚经历创伤的宅邸。下人们脚步匆匆,脸上却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招待着络绎不绝前来道贺的亲朋乡邻。
宁绣绣的闺房内,气氛却略显凝滞。
李嬷嬷用细线绞净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开脸,扑上香粉,点染胭脂。大红的嫁衣早已重新备好,比之前那套更为华丽精致,金线绣成的鸳鸯戏水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凤冠霞帔置于一旁,珠翠流光,华美却沉重。
宁绣秀像个精致的木偶,任由嬷嬷和丫鬟们摆布。镜中的少女,面若敷粉,唇似含朱,被浓重的妆容和华服包裹,美得惊心,却也陌生得可怕。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却空洞地穿过镜像,不知落向何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仿佛还想抓住那日山林逃亡时,掌心传来的、令人心安的粗糙触感和温度。
“新娘子可真俊呐!”李嬷嬷笑着赞叹,将最后一支金簪插入鬓间,“费家少爷真是好福气!姑娘过了门,就是享福的太太奶奶了!”
周围的女眷们也纷纷附和,说着吉祥话。宁绣绣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眼底却无半分喜色,只有一层拂不去的迷茫和浅淡的哀愁。那场噩梦般的绑架、柴房里的绝望、山林中的奔逃……种种画面与眼前刺目的红交织碰撞,让她一阵阵恍惚。
宁母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叹息。她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绣秀这强颜欢笑下的不对劲?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只能盼着时间久了,日子顺了,这心结自然能解开。
前院厅堂,已是宾客盈门。
宁学祥果然穿上了那件压箱底的绛紫色绸面褂子,头戴瓜皮小帽,虽然皱纹依旧深刻,但经过几日基础强体术的锻炼和心态调整,加上系统加点带来的微妙改变,他眼神清亮了些,腰板也挺直了不少,竟真透出几分“年富力强”的老太爷气象,周旋于宾客之间,言笑晏晏,滴水不漏。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从容的表面下,隐藏着多少警惕。他一边与前来道贺的族老、乡绅们寒暄,一边不动声色地运用那超出常人的精神力,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色,尤其是那些与费家、乃至可能与外界有不同寻常联系的人。
“学祥兄,恭喜恭喜啊!绣绣侄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与费家才子正是天作之合!”一个胖乡绅拱手笑道。
“同喜同喜,承您吉言!”宁学祥笑着回礼,目光却掠过对方,看向门口。
宁可金今日也换上了一身新衣,作为舅爷兼宁家现在的实际主事人,忙得脚不沾地,安排席位,招呼男宾,指挥下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精神抖擞。
只是偶尔目光扫过院外时,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安排了几个机灵的伙计带着土枪在村口和外围巡逻,以防万一。鸡公岭的仇,他可没忘。
喧嚣的锣鼓声中,迎亲的队伍迟迟未到。吉时将近,一些宾客开始低声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迎亲锣鼓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马蹄声和人群的骚动。
厅堂内的谈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宁可金脸色一变,立刻对身边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点头,飞快地挤了出去打探消息。
宁学祥的心也提了起来,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笑道:“许是迎亲的队伍阵仗大,乡亲们看热闹呢。”
话虽如此,他垂在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来了吗?是胡三那伙马匪不甘心前来寻仇?还是……别的什么变故?
片刻后,那伙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表情却有些古怪,凑到宁可金耳边急声低语了几句。
宁可金先是眉头紧锁,随即露出惊讶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快步走到宁学祥身边,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复杂:
“爹,不是迎亲的……是、是县里来人了!还有……杜家的人!抬着匾额和厚礼,说是……说是来感谢咱宁家前几日的救命之恩!带队的是那个杜春林,他伤好像好多了,亲自来了!阵仗不小,村里人都围过去看了!”
杜春林?!县里来人?!感谢救命之恩?!
这几个词像炸雷一样在宁学祥脑海中响起,瞬间打乱了他所有的预想!
不是马匪寻仇,反而是“苦主”登门道谢?还是在这种时候?带着县里的名头?
这……这是福是祸?
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宁家父子身上,猜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喜庆的锣鼓声不知何时停了,整个宁家大院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远处越来越近的喧哗声预示着新的风暴即将卷入这场仓促的婚礼。
宁学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纷飞的思绪,脸上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杜家?县里?这……这是从何说起?可金,快随我出去迎一迎!”
他心中飞快盘算:杜春林此举何意?单纯报恩?还是借机拉拢?或是试探?这会不会将宁家更早地卷入那时代的洪流之中?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看了一眼内院的方向,女儿的婚礼,注定无法平静了。
【叮!检测到高不确定性事件介入,小幅度影响剧情走向及宿主安全。奖励天命值:200点!】
“爹?”宁可金见父亲只是愣神,又催促了一声,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了。
宁学祥迅速收敛心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警惕。他拍了拍宁可金的胳膊,低声道:“沉住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机应变。”
说完,他脸上重新堆起热情却不失分寸的笑容,朗声道:“诸位高邻亲友稍坐,看来是有贵客临门,老夫失迎,失迎了!”说罢,便带着宁可金,稳步向大院门口走去。
宾客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好奇的目光跟随着他们。
刚到门口,就看到一群人马簇拥着停在了宁家气派的大门牌楼下。为首的正是几日不见的杜春林!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色长衫,外面罩着裘皮大氅,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虽然难掩病容,但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不同于寻常乡绅的气势。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