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曹公欣慰捋须。忽又生疑:”你新婚燕尔,怎就急着回娘家?这于礼不合啊。”
“女儿此来,是有要事相告。”曹节神色转肃。
“何事?”曹公端起茶盏,悠然问道。
“今日家中来了几位客人,闲谈间夫君提及淮南袁术欲行 ** 之事。女儿本不敢轻信,但记得父亲曾赞夫君料事如神,故特来禀报。”曹节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曹操身形猛颤,手中茶盏一晃,几滴茶水洒落案几。
“我那贤婿当真如此预言?”
他慌忙搁下茶盏,眉宇间难掩震惊。
“女儿怎敢妄言。”曹节见父亲神色,不禁失声:”莫非…夫君所料不差,袁术真要僭位称帝?”
曹操缓缓颔首,喟然长叹:”这天下万事万物,竟都逃不过他的神机妙算。”
“这般荒诞离奇之事,他竟能未卜先知?”曹节喃喃低语,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曹操忽然含笑问道:”节儿不是一直想见识这位奇人么?如今亲眼所见,为父为你择的这位佳婿,可还中意?”
曹节闻言蓦地羞红了脸,低头抿嘴浅笑。
待心绪稍平,她又愤然道:”袁术逆贼竟敢妄自称帝,公然挑衅父亲威严,不知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众将皆主张即刻征讨,可文若他们尚无万全之策。”曹操摇头叹息,”袁术这奸贼,偏在此时给为父出此难题。”
曹节眸光一闪,提醒道:”既如此,父亲何不向夫君请教良策?”
曹操恍然抚掌:”节儿所言极是。你且先回府,为父随后便去听听这位乘龙快婿有何高见。”
曹节当即告退,先行返回秦府。
日影西斜时,曹操换上便服,带着戏志才与典韦微服出城,径直往秦家庄而去。
午后暖阳中,秦毅见岳丈莅临,忙迎上前笑道:”岳父大人大驾光临,快请上座。”
这声”岳父”听得曹操心怀大畅,朗笑着迈步入内。
宾主落座,香茗奉上。
秦毅温言道:”小婿原打算过几日携内子回府省亲,不想岳父先来探望了。”
“老夫常年行商在外,怕你们白跑一趟。”曹操捻须笑道,”今日得闲,特来看看你们。”
秦毅随手给曹操斟了杯茶。
“女婿啊,听说淮南那边闹出大动静了,袁术那家伙居然敢自立为帝,你可知道这事?”
曹操试探性地问道。
秦毅只是”嗯”了一声,神色如常,似乎早已知晓。
曹操与女儿曹节交换了个眼神。
“眼下袁绍即将南下,东边有吕布占着徐州,西边关中诸侯也没归顺,现在袁术又跳出来称帝,这下可够折腾的了。”
曹操故作忧虑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忧虑的,收拾袁术还不简单。”
秦毅轻抿茶水,淡然一笑。
曹操眼前一亮,故作平静道:”贤婿有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岳父大人啊,咱们别聊这些费神的事了,不如去喂喂鱼,赏赏花,聊聊怎么赚钱不好吗?”
秦毅无奈笑道。
曹操急了。
他正为袁术之事发愁,迫切想听听女婿的高见,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实在让他心急如焚。
“女婿啊,我们杨家在淮南也有生意,袁术称帝自然影响生意,我能不关心吗?你就说说看嘛。”
曹操只得装作苦恼的样子。
秦毅眼中带笑,轻声道:”岳父大人这次莫不是又把我的主意拿去给官场朋友做人情,好让他在曹丞相跟前立功?”
曹操暗自摇头,心说自己哪里是借花献佛,分明是借来用在自己身上。
“有些事情点破就没意思了,咱们经商的总要结交些官场朋友才方便。”
曹操顺着话头打了个哈哈,目光不经意瞥向曹节。
曹节会意,纤纤玉手轻推秦毅臂膀,娇声道:”夫君就与父亲说说嘛…”
老丈人放低姿态,爱妻又软语相求,秦毅只得松口。
“也罢,我就随便说几句。”
曹操顿时来了精神,凝神细听。
秦毅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曹丞相要对付袁术,其实不必亲自动兵,只要掌握四字诀窍。”
“愿闻其详?”曹操身子前倾。
“驱虎吞狼!”
这四字掷地有声,带着凛然寒意。
曹操眼中精光乍现,似有所悟。
“袁术胆敢僭号称帝,必将天下共诛之,其麾下定有众多反对者。”
“曹丞相只需借天子之名下诏讨逆,袁术自然众叛亲离。”
秦毅说着往南方指了指。
“孙策乃孙坚之子,当年孙坚讨伐董卓,可是有名的汉室忠臣。”
“如今袁术公然 ** ,孙策身为忠良之后,岂愿背上从逆恶名?”
“况且孙策占据江东,兵强马壮,正是野心勃勃之时。”
“曹丞相只要加封孙策,命他讨伐逆贼,他必会欣然受命,与袁术反目!”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令曹操茅塞顿开。
“江东小霸王远在千里之外,却被他看得如此透彻,这孙策确实是把好刀…”
曹操轻抚长须,微微颔首。
秦毅滔滔不绝,忽觉口干舌燥。
曹节眼疾手快,奉上香茗:”夫君先饮茶润喉。”
他一口气饮尽杯中茶,视线又投向东方。
“再说那吕布。”
“自刘备占据徐州后,袁术始终虎视眈眈,更曾挥师北上,图谋徐州。”
“如今袁术要与吕布联姻,逼其臣服,不过是想将徐州收入囊中。”
“只需使计让吕布拒婚,袁术必然恼羞成怒,大举进犯徐州。”
“届时吕布便成了曹公手中利刃,直指袁术这逆贼。”
言罢,秦毅冷笑道:”届时吕布孙策南北夹击,何须曹公亲征?”
曹操眼中精光乍现,心中阴霾尽散,暗自握拳,难掩激动。
“好一招借刀 ** !果真是妙计!”
他对秦毅的欣赏之情更甚。
曹节却察觉破绽:”只是吕布为何要拒绝联姻?”
秦毅不由侧目,暗赞夫人见识不凡。
曹操也恍然:”确实,贤婿如何让吕布与袁术反目?”
“只能说曹公气运非凡。”
“前有董昭相助迎奉天子,如今又有人愿作内应离间吕袁。”
曹操愈发好奇:”当年曹公讨伐徐州,杀戮甚重,何人愿为内应?”
“陈登!”
秦毅道出关键人物。
曹操眉头紧锁,疑惑道:”陶谦死后,明明是陈登带头推举刘备为徐州牧。怎么吕布夺了徐州,他又立刻投靠吕布?这种人真会甘心做我们的内应?”
秦毅反问道:”岳父是生意人,应该明白商人最看重什么。”
“自然是利字当头。”曹操不假思索道。
秦毅笑道:”不同的人追求不同的利。商人求财,陈登所图之利,岳父以为是什么?”
曹操略作思索:”陈家是徐州大族,最在乎的必定是徐州安定。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家族根基。”
“岳父果然一点就通。”秦毅由衷赞叹。
这称赞却让曹操觉得有些别扭。
秦毅继续分析:”刘备曾助孔融解北海之围,又在岳父攻打徐州时协助陶谦守城,确实有些本事。所以陶谦死后,陈登才支持这个外乡人当徐州牧,无非是想借他之力维持徐州稳定。”
“可惜刘备不成器,让吕布夺了徐州。陈登见风使舵,立即改投吕布。由此可见,在陈登眼里,只要能让徐州太平,谁当这个州牧都无所谓。”
“贤婿说得对,这些世家大族向来如此!”曹操深有感触地点头。当年兖州士族不也是因为他处置了几个名士,就趁他东征时迎立吕布么?
“再说袁术,当年占据南阳时,把那里祸害得十室九空。”
“此人盘踞淮南,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田园荒芜。”
“若吕布与之结亲,徐州恐将易主,落入袁术囊中。”
“试想,陈登岂会坐视袁术这等祸患,染指徐州权柄?”
言至此处,秦毅以问作结。
曹操顿悟,抚掌笑道:“如此说来,陈登为阻吕袁联手,必会暗中相助,助司空离间二人!”
秦毅含笑未语,举杯饮尽盏中清茶。
“话说得腹中空空,天色已晚,岳父何不用过膳再行?”秦毅揉着肚子笑问。
曹操挥袖推辞:“许都尚有要务,不便久留。”言罢起身欲离。
“今夜备了暖锅,岳父不尝个新鲜?”秦毅起身笑挽。
曹操未回头,朗笑着大步离去。
秦毅携曹节双双送至府门。
望着父亲远去,曹节忽问:“夫君,暖锅是何物?铁釜怎能入口?”
秦毅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暖锅非食铁器,夫人尝过便知。”遂执妻手返府。
……
许都司空府。
曹操归来时,荀彧与戏志才早已候在堂中。
“司空,讨袁之策,属下与志才已有计较。”荀彧上前禀道。
“文若且慢。”曹操命人取来笔墨,挥毫疾书,转瞬拟就一封文书。
“持此入宫,请陛下即刻拟旨,速发江东!”曹操将帛书递与荀彧。
荀彧展卷细观,眼中骤然闪过精芒。
“司空打算封孙策为骑都尉,让他去对付袁术那叛贼?”
荀彧捧着诏书,眼中闪过欣喜之色。
曹操抚须反问:“怎么,文若觉得此计不妥?”
戏志才上前拱手道:“启禀司空,方才我与荀令君商议时,也想到借朝廷名义策反孙策,使其 ** 袁术,未料司空早有谋划。”
曹操这才明白,除了秦毅外,荀彧和戏志才同样想到了此法。
“立恒虽是不世之才,但文若与志才亦非等闲之辈,能想到此计并不意外。”
他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赞许。
“不过,仅靠孙策倒戈尚不足以击垮袁术。”
“眼下最棘手的是袁术与吕布联姻,一旦二人联手,局势将难以收拾。”
“我与志才反复推演,最终恐怕仍需司空亲征,方能与袁术一决胜负。”
荀彧从惊喜中冷静下来,眉头微蹙。
曹操却浑不在意,淡然道:“不必忧心,自会有人替我们阻断吕袁联姻。”
荀彧与戏志才对视一眼,未解其中深意。
正此时——
侍卫入内通报:“徐州治中从事陈登已至府外,求见司空。”
“我那女婿果然料事如神,陈登来得正是时候……”
曹操唇角微扬,挥手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年约三十、气度儒雅的文士步入堂中。
“下官陈登,拜见司空。”
他从容行礼,神色镇定。
曹操淡淡道:“久闻元龙大名,今日终得一见。来人,看座。”
陈登谦辞一番,又与荀彧、戏志才见礼后,方才入座。
曹操目光如刃,直刺向他:“陈元龙,你不在徐州效忠吕布,为何突然来许都见本府?”
话音未落,责备之意已昭然若揭。
他没一丝慌乱,拱手行礼道:”卑职此来,是要向曹司空呈献一份厚礼。”
“厚礼?”
曹操佯装不解,问道:”是何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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