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缓缓浸染了山谷。往日夜幕降临时分的虫鸣蛙叫,今夜似乎也识趣地沉寂了许多,只剩下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衬得四周愈发静谧,静得让人心慌。
木屋里,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堂屋的桌上摇曳,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光线在胡笙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让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子时之前,我来。”胡笙的声音打破沉默,清晰地将守夜的时间分配下去,“子时到寅时,夜凰。寅时到天亮,阿奕。”他的目光扫过李慕雪惨白的脸,“你休息,保持体力。”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夜凰受过专业训练,警觉性最高,负责最易犯困的后半夜前半段;阿奕体力较好,责任心强,负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而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慕雪,被排除在外。
没有人提出异议。李慕雪如蒙大赦,又带着愧疚,低声道:“我……我尽量不睡着,有事就喊你们。”
夜凰冷冷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安排。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没有躺下,而是将匕首放在手边,闭目养神,如同潜伏的野兽,将感官提升到极致。肩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胡笙的药和她自身的意志力,让她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阿奕也回到房间。她没有丝毫睡意,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着。她将胡笙给的那包药粉紧紧攥在手里,又检查了一下窗栓是否牢固。然后,她坐在床沿,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这是她第一次承担这样的责任,紧张之余,竟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使命感。她必须守护好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为了自己,也为了……或许还有其他。
胡笙坐在堂屋的阴影里,没有点灯。他的呼吸近乎消失,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木屋为中心,向整个山谷蔓延开去。溪流的水声,树叶的摩擦声,甚至土壤下虫豸的蠕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在捕捉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子时将至,胡笙悄无声息地起身,推开了夜凰的房门。夜凰几乎在他推门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清醒。
“交给你了。”胡笙低语。
夜凰点了点头,起身下床,走到堂屋窗边一个既能观察院内、又能兼顾谷口方向的角落,隐入黑暗中。
胡笙回到自己房间,但他并没有入睡,而是同样保持着一种半冥想般的警戒状态。将最危险时段的任务交给夜凰,既是考验,也是无奈之举。他需要保存精力,应对可能出现的真正威胁。
后半夜的山谷,气温下降,露水渐重。阿奕在房间里努力保持着清醒,时不时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窗外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白天山里那些脚印,想起胡笙凝重的表情,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院墙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石子滚落的声音。
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胸腔。是错觉吗?还是……
她屏住呼吸,仔细再听,那声音却消失了,只有风声依旧。
是风刮动的,还是……有人?
她紧张得手心冰凉,犹豫着是否要出声示警。但万一只是错觉,岂不是扰乱了守夜?她想起胡笙的沉稳,夜凰的冷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悄悄挪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月光黯淡,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树木投下幢幢黑影。夜凰隐藏的角落,没有任何动静。
也许,真的是错觉。阿奕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性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角落里的夜凰,其实也听到了那声微响。她的判断比阿奕更为精准——那不是自然落石的声音,更像是有人刻意投石问路,试探谷内的反应。她的手指缓缓握紧了匕首柄,全身肌肉蓄势待发,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死死盯住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谷外再无任何异动。那试探者,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耐心。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到来,阿奕接替了夜凰。两人在黑暗中交错而过,没有任何交流,只是眼神短暂接触,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阿奕站在夜凰之前的位置,学着胡笙和夜凰的样子,努力将自己融入黑暗,放轻呼吸,用心去“听”,去“感受”。寒冷和困意不断侵袭着她,但她咬紧牙关坚持着。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驱散了沉重的黑暗,山谷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时,阿奕几乎虚脱般地松了口气。这一夜,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胡笙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目光扫过面带疲惫却强打精神的阿奕,又看了看从房间里走出、脸色冰冷的夜凰,最后望向沐浴在晨曦中、看似平静如初的山谷。
“他们还在。”胡笙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只是在等,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
(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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