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成了陈默在这栋别墅里唯一的避难所,尽管这避难所的墙壁也早已被屈辱浸透。那块摔坏的怀表,被他用一块软布仔细包好,藏在了抽屉最深处,仿佛一同埋葬的,还有他对这个家和那个女人最后的一丝温情。
第二天,陈默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父亲遗物被毁的画面和沈曼琳那番刻薄的话语,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盘旋。他需要洗漱,然后尽早赶回南县医院。母亲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恢复期漫长,姐姐一个人照顾,他实在放心不下。
他轻轻打开书房的门,外面一片寂静,主卧的门依旧紧闭。他走向一楼的公用卫生间,经过主卧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主卧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门内的景象,身体瞬间僵住。
主卧自带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透出灯光,隐约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晃动。这并不最让他震惊,真正让他血液发冷的是,敞开的衣帽间里,原本属于他的那一半空间,此刻竟然混杂地挂上了几件颜色鲜艳、风格浮夸的男士西装和衬衫!而沈曼琳的梳妆台上,赫然摆放着贾仁毅那套昂贵的男士护肤品,旁边甚至扔着一只镶钻的腕表,与他那块破损的怀表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他的空间,他在这個家里最后一点象征性的领地,正在被无声地、迅速地侵蚀和占领。贾仁毅不仅登堂入室,甚至已经开始蚕食他作为丈夫的最后一点尊严和痕迹。而沈曼琳,对此竟然视若无睹,甚至可能是默许和纵容!
一股冰冷的恶心感涌上喉咙。陈默猛地别开视线,快步走进公用卫生间,反锁了门。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反复冲洗着脸,试图浇灭心头那股熊熊燃烧的、夹杂着愤怒和荒谬的火焰。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下巴上胡茬凌乱,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
他匆匆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但略显褶皱的衣服,没有吃早餐,甚至没有多看这个“家”一眼,便如同逃离瘟疫般,快步离开了别墅,驱车赶往南县。
在医院陪伴母亲的一整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母亲的病情稳定,让他稍感安慰,但别墅里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不时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沈曼琳和贾仁毅的肆无忌惮,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甚至是以此为乐,故意挑战他的底线。
傍晚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别墅。客厅里没人,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那股令他厌恶的古龙水味。他径直上楼,回到书房,将自己封闭起来。他需要安静,需要思考,需要为母亲的后续治疗费,为自己渺茫的前路谋划。
夜深了,别墅外一片寂静。连续的精神紧绷和身体劳累,让陈默感到极度困乏。他简单洗漱后,躺在书房那张狭窄的临时床铺上,希望能尽快入睡,积蓄一点精力。
然而,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即将沉入睡眠之际,一阵突兀的、极具穿透力的电影配乐和男女混杂的夸张笑声,如同惊雷般从楼下客厅炸响,瞬间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心脏猛地一跳,睡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他皱紧眉头,拉起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那噪音。但毫无用处。低音炮的震动仿佛敲击在他的胸腔上,沈曼琳肆无忌惮的尖笑声和贾仁毅高谈阔论的嗓音,清晰地穿透门板,钻进他的耳朵里。他们似乎在观看一部喜剧片,情绪高涨,完全没有考虑到此刻已是深夜,更没有想到这栋房子里还有另一个需要休息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噪音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陈默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胃部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和积压的怒火而隐隐作痛。明天他还要早起去医院,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和体力。这样下去,他根本无法入睡。
忍无可忍!
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灯光调得有些暗,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搞笑的画面。沈曼琳和贾仁毅并肩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同款不同色的真丝睡袍,贾仁毅的手甚至自然地搭在沈曼琳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红酒、零食,一片旖旎享乐的气氛。
陈默的突然出现,让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沈曼琳转过头,看到站在楼梯口、脸色阴沉如水的陈默,眉头立刻不耐烦地蹙起:“你又怎么了?”
陈默没有看贾仁毅,他的目光直接落在沈曼琳身上,声音因为压抑着怒气而显得有些沙哑:“现在几点了?你们看电影能不能小点声?别人明天还要早起。”
“早起?”沈曼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慵懒地靠在沙发里,“你要早起关我们什么事?这是我家,我想看电影就看电影,想多大声音就多大声音!怎么,碍着你了?”
她特意加重了“我家”这两个字,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毫不掩饰的排斥。
贾仁毅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是啊,陈哥,曼琳忙了一天,晚上放松一下很正常嘛。你要是觉得吵,换个地方睡不就行了?”他说着,手臂似乎更紧地虚揽了一下沈曼琳。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俨然一副他们是主人,陈默才是那个多余的不速之客的架势,陈默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沈曼琳,”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沈曼琳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陈默!到底是谁过分?这是我家!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受不了?你受不了可以走啊!谁求着你住在这里了?滚回你的医院去!或者去找你那些穷酸亲戚!别在这里碍眼!”
“滚”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陈默的心脏。
他死死地盯着沈曼琳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她身后贾仁毅那副看好戏的得意嘴脸,听着耳边依旧喧闹的电影音效……所有的声音和画面,仿佛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冷得彻骨。
他没有再争辩,也没有爆发。只是用那种深不见底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最后看了沈曼琳一眼。
那眼神,让叫嚣着的沈曼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陈默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了书房。
这一次,他没有摔门,只是轻轻地将门关上,落锁。
隔绝了噪音,却隔绝不了那彻骨的寒冷和已然坚定的决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刀。
走?
他是会走的。
但在走之前,有些账,必须算清楚。这个“家”给予他的所有屈辱和伤害,他必将百倍奉还!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