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
他的嘴唇翕动着,脸色惨白如纸。
“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
“那场火灾,是我!顶着大火把一岁的你托举在窗外整整1个小时!”
“我昏迷的时候意识里也是你!怕你一个人在世上难过,对你爱大过了求生欲!”
“怕你遭受白眼,我才谎称你父亲的好形象。”
“可你这样逼我……”,我泣不成声,捶打着自己的腿,“这些伤都是拜他所赐!”
他跪倒在地,抓起那些纸,一遍又一遍地看,却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看向我身上那烧伤的疤痕。
“啊——!!”
一声绝望到撕裂的尖叫,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扔掉手里的文件,像个疯子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消失在了黑暗的街道尽头。
我被裹着一条毯子,带上了警车。
此刻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无比荒唐的梦,
谢屿被固定在担架上,后背血肉模糊,衣服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医护人员在给他紧急输液,他的脸惨白如纸。
救护车拉着长笛,呼啸着消失在夜色里。
“周女士,请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一个年轻的女警轻声对我说。
我点头,像极了一个行尸走肉。
警局里,白炽灯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机械地叙述着这一切。
“你是说,他泼硫酸的动机,是因为你打了他一巴掌,并且承认……你巴不得他父亲死?”
负责笔录的警察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缓慢地点头。
“周女士,”女警给我倒了杯热水,轻声说,
“我们刚拿到那份《结案通知书》的档案。你……受苦了。”
我握着水杯,依然无法缓解此刻内心的寒意。
“你儿子……林枫,他跑了。”女警顿了顿,点开了她的手机,
“而且,你可能需要有个心理准备。”
她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上,是林枫直播间被切断前的最后一幕,
他将硫酸泼向我的狰狞面孔,和谢屿飞扑过来,后背冒起白烟的恐怖画面。
完整的录屏,已经在全网疯传。
热搜前五,全被这场荒诞的一幕包揽。
#断舍离大师林枫泼硫酸#
#警方通报:林武系纵火犯#
#英雄父亲实则是家暴男#
#谢警官见义勇为#
舆论,180度翻转了。
我点开那些视频,弹幕和评论已经换了天地。
【我操!我之前还骂过这个妈妈!我有罪!我给阿姨磕头了!】
【她被家暴,被纵火,毁了容,瘸了腿,还要被亲生儿子泼硫酸!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林枫这个畜生!枉我粉了他那么久!他爸是纵火犯,他就是个杀人犯!】
【那个她死死护着的铁盒里,装的是她被家暴的证据!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的儿子却是个畜生!】
【只有我心疼谢警官吗?他太男人了!一定要平安啊!】
那些前两天还在咒我“怎么没被烧死”的ID,现在都在刷着“阿姨对不起”。
可我看着那些迟来的正义,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我从警局出来,天已经蒙蒙亮。
我没有回家,径直去了医院。
“手术中”的灯,像一颗滴血的心脏,死死地亮着。
我在走廊上,从清晨坐到正午。
“咯噔。”
灯灭了。
我猛地抬头,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病人命保住了。”
“但是三度烧伤,面积很大,后背和右臂神经受损严重……就算康复了,他这辈子,这只手,这身警服,恐怕是……”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周晴。”
一个苍老又颤抖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谢屿的母亲,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警察,正站在我身后。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扶着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往下掉。
谢屿的母亲突然冲过来,扬起了手。
可那一巴掌,最终没有落下。
她看着我这张狰狞的脸,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周晴……我们知道你苦……我们不怪你……”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来回拉扯。
“可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怨恨。
“他本来前途一片光明!他为什么要管你的破事!你为什么要来招惹他!”
“你为了那个孽种,你为什么要搭上我儿子的下半辈子!!”
“你让他以后怎么活!啊!!”
她的质问,振聋发聩。
我坐在轮椅上,此刻任何辩驳都显得很无力。
是啊。
我错了。
我错在20年前,为了保护林枫不活在纵火犯之子的阴影下,
我亲口编织了英雄父亲的谎言。
我以为这是保护。
可这个谎言,却成了林枫最坚实的信仰,也成了他审判我的那把最锋利的刀。
是我。
我才是凶手。
我张开嘴,喉咙里却像被烧焦的皮肉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快步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谢屿的父亲。
他已经擦干了眼泪,恢复了一个老刑警的冷静。
他看了我一眼,声音冰冷。
“周晴,我们刚得到消息。”
“林枫在逃。市局已经签发了A级通缉令,全网通缉。”
“你儿子,”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现在是重刑逃犯。”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