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苏璃几乎没合眼。
安全屋的灯一直亮着,她却觉得比黑暗中更冷。一闭眼,那祭祀坑里层层叠叠挣扎的人影,那冲天而起的绝望气息,还有那个手持骨杖、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背影,就在她脑子里反复上演。指尖被陶片划伤的地方已经结了痂,微微凸起,像一道丑陋的烙印,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切不是梦。
她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牙齿却还是忍不住打颤。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她触碰到的到底是什么?那血腥的祭祀场景发生在何时何地?那个手持骨杖的人……是谁?
她想起江临之前提到的“民间”线索。难道这种血腥的活祭,真的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历史角落,或者……至今仍在某些阴影里延续着?
天快亮时,雷雨停了,窗外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滴声。苏璃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挣扎着爬起来。她不能坐以待毙,那个幻象带来的信息太重要了,尽管它如此可怕。她必须告诉江临,至少……告诉他能说的部分。
她仔细检查了指尖的伤口,用创可贴小心遮住。又把藏在床头缝隙里那片沾了她血迹的碎陶片取出,用软布层层包裹,塞进背包最内侧的夹层。这东西太邪性,她不敢再轻易触碰,但又隐隐觉得不能完全交给别人。
早上八点,江临准时敲响了安全屋的门。
他走进来,身上带着室外的凉意和一丝水汽。目光在苏璃脸上扫过,顿了顿。“没睡好?”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璃避开他的视线,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试图驱散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意。“做了个噩梦。”她含糊地说,声音有些沙哑。
江临没追问,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直接切入正题:“工地陶片的初步化验结果出来了。”
苏璃的心提了一下,抬头看他。
“陶片本身的年代很古老,超过三千年。但附着在上面的暗红色物质……”江临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成分复杂,含有多种未知有机质和矿物元素,与龙袍上渗出的‘血迹’成分高度吻合。而且,表现出一种……异常的、非衰变性的能量残留。”
他的用词非常谨慎科学,但苏璃听懂了核心意思——这东西,和龙袍一样,不正常。不是普通的血迹,是某种超自然力量的残留物。
“我们怀疑,这是一种‘污染’源,或者用更古老的说法——‘诅咒’的载体。”江临的声音低沉下去,“刘师傅的突发性精神失常,很可能就是近距离接触了高浓度的这种物质。”
苏璃捧着水杯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她想起了刘师傅被送走时那癫狂错乱的样子,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另外,”江临话锋一转,看着她,“你昨晚,真的只是被雷吓到了?”
来了。苏璃心里一紧。他果然起了疑心。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完全隐瞒已经不可能,也不明智。她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但必须守住自己的底线。
“不完全是。”她放下水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我又看到了一些东西。”
江临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起来,示意她继续说。
“一个很大的坑,像是……祭祀坑。”苏璃斟酌着用词,省略了那些过于血腥和令人不适的细节,比如挣扎的人影和冲天的绝望,“里面……有很多……痕迹。”她含糊地带过,“然后,我看到坑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根……骨头做成的杖子。”
她紧紧盯着江临的反应。
当听到“骨头做成的杖子”时,江临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那种惯常的冷静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能描述一下那根骨杖的细节吗?”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快了一点。
苏璃努力回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大概这么长,”她比划了一下,“颜色很白,像是……人的骨头。顶端,好像镶嵌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圆的,像……像一只眼睛。”
她尽力了,那个背影太模糊,细节看不太清,但骨杖顶端那个漆黑的、仿佛有生命般的“眼睛”,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江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猛地站起身:“你跟我来。”
他带着苏璃再次回到了他那间临时办公室。关上门,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经过加密的笔记本电脑,快速输入一连串复杂的密码,接入了一个内部系统。
苏璃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熟练地操作。屏幕上闪过一个个她看不懂的界面和数据库名称。
最后,江临调出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似乎是某个青铜器局部的考古拓片。拓片的主体是一个造型诡异的刻符。
当苏璃看清那个刻符的瞬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那刻符的核心,正是一根线条勾勒出的骨杖!骨杖的形态,尤其是顶端那个被特意强调的、圆形的黑色标记,与她幻象中看到的那根骨杖,几乎一模一样!
而在刻符的下方,还有两个清晰的古篆字,虽然年代久远,笔画斑驳,但苏璃依稀能辨认出来——
“暗河”。
图片旁边有简单的档案标注,级别很高,只有寥寥数语:“关联多起跨国文物走私、盗掘及超自然事件。危险等级:极高。源头未知,组织结构严密。”
“这……这是什么?”苏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的幻象,竟然与一个被官方记录在案的神秘组织符号对应上了!
江临关闭了图片界面,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轻微的嗡嗡声。他转过身,面向苏璃,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一个组织,”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重,“一个隐藏在历史阴影里,专门寻找、掠夺、并可能……利用类似龙袍、青铜剑、还有工地陶片上那种‘污染’力量的组织。”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清晰地吐出那两个字:
“暗河。”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苏璃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暗河”……
她之前所有的遭遇,龙袍渗血,青铜剑铭文,工地陶片,还有昨晚那场血腥的幻象……背后竟然都隐约浮现出这个组织的影子!
他们是谁?他们想干什么?那个手持骨杖的背影,是“暗河”的人吗?
而她自己,这个莫名能“看到”这些的通灵者,在这个庞大的迷局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江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雨后初晴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却驱不散房间内凝重的气氛。
“苏老师,”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暗河’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几件文物那么简单。”
苏璃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贴着创可贴的指尖。
她原本只想自证清白,回到正常的生活。
但现在,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暗河”……她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闻到那祭祀坑里传来的、跨越了时空的血腥气。
(第十章完)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