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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叫秦菲,是《民生一线》栏目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手上包扎的布渗出的血迹。
以及我身后,那群手里拿着破烂手套,满脸愤怒的工友。
“您好,我是高原省电视台记者秦菲。”
她直接绕过呆若木鸡的王德海和岑宽,将话筒递到我面前。
“请问,您就是刚才打电话举报的陆衍,陆先生吗?”
“您能具体说说,这个救命工程,为什么会因为劳保用品停工吗?”
摄像机的镜头,也对准了我,和我那只受伤的手。
“陆衍!你敢乱说!”
王德海终于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想挡住镜头。
“记者同志,这是个误会!我们公司内部的一点小矛盾!”
岑宽也跟着尖叫:
“他是诬告!他自残!想敲诈公司!”
秦菲的摄影师灵活地一闪,继续将镜头对准我。
秦菲则用身体隔开了王德海,语气严肃。
“这位先生,请您冷静,不要妨碍我们采访。”
“我们有权了解真相。”
“至于是不是诬告,我们会调查核实。”
我看着王德海和岑宽那两张因为恐慌而扭曲的脸。
我举起那只受伤的手,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叫陆衍,是这个项目三工区的组长。”
“我们提前一个月,打通了引水渠最难的3号隧洞。”
“为的就是让下游的农田,能早一天用上水。”
“但是,我们每天接触的都是这种锋利的石头。”
我指向那堆让我受伤的石料。
“一副防切割手套,最多用三天。”
“今天,我们最后一副手套也烂了。”
“我去申领新的,但我们的安全科长,岑宽先生,”
我抬眼,看向脸色死灰的岑宽。
“他说,必须按季度发放,这个月发过了,就不能再领。”
“理由是,要为公司降本增效。”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岑宽揉成一团的申领单。
上面“防切割手套,三十双”的字迹,清晰可见。
“这是我的申领单,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弯腰,从地上那个纸箱里,拿出了一只崭新的棉线手套。
“在我据理力争后,在董事长的协调下,”
“岑科长给我们发放了这种合规的劳保用品。”
我将这只手套,和我那只血淋淋的手,并排举在镜头前。
“它的防护效果,大家也看到了。”
“我只用它拿了一块石头,手就变成了这样。”
“我请问,这样的手套,是用来保护我们的,还是用来伤害我们的?”
“我再请问,这样的工程,我们敢继续干下去吗?”
“出了事,谁负责?是说要降本增效的岑科长?”
“还是说要我们克服一下的王董事长?”
我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弟兄们再也忍不住了。
“我们不敢干了!这活是拿命在换!”
刘闯冲到镜头前,举起他那双布满血痂的手。
“记者同志你看看!我们所有人的手都是这样!”
“我们不是要闹事,我们只是想要一副能保护我们的手套!”
“就这么个小小的要求,他们都不给!”
“还威胁我们!说不干就滚蛋,一分钱拿不到!”
群情激愤。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
记录下工人们伤痕累累的双手,和他们脸上悲愤的表情。
也记录下了王德海和岑宽惨白如纸,徒劳辩解的嘴脸。
“不是这样的!他们在撒谎!”
“这是个阴谋!是陆衍策划的!”
秦菲眼神一凛,将话筒转向岑宽。
“岑科长是吗?”
“请问,您作为安全生产的第一负责人,”
“发放这种不具备防护能力的棉线手套,来代替防切割手套,”
“是基于哪条安全生产规范?”
“陆组长所说的,您以降本增效为由,拒绝发放合规用品,是否属实?”
“还有,您是董事长的女婿,”
“您担任安全科长一职,是否经过了专业的资格认证和考核?”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岑宽节节败退,汗如雨下。
“我……我这是按规定办事……公司规定……”
他语无伦次。
秦菲又转向王德海。
“王董事长,对于贵公司用人唯亲。”
“将不具备专业能力的人放在安全科长这样的关键岗位。”
“并且制定出罔顾工人生死,严重违反安全生产法的土规定。”
“您作为企业法人,作何解释?”
“对于陆组长和工人们的合理诉求,您为何要他们克服一下?”
“难道在您眼里,一个月的工期,比几十个工人的生命安全更重要吗?”
王德海嘴唇发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一切都完了。
在电视镜头和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可笑。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