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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神里绫人那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凝滞。他摩挲着下巴的指尖停顿了片刻,方才那点得知隐秘的兴奋感,迅速被更现实的考量所取代。

收留一位“酷似将军”的存在,和收留一位正被将军本人(以那种隐秘却坚决的方式)搜寻、甚至可能已经动了杀心的“冒牌货”,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或许是机遇,后者……搞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他看向自己的妹妹,绫华此刻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上的红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苍白和担忧。

“兄长,我……”

绫人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他需要冷静判断。

“绫华,你确认过吗?她的状态,她的……力量?”他问得谨慎。

绫华摇头,声音压低:“她似乎极其虚弱,身上有伤,而且……很抗拒元素力的探查。但她的容貌与将军大人一般无二,尤其是那把刀,‘梦想一心’,我绝不会认错。而且……她亲口承认,自己并非将军,是被……正主追杀的。”

“亲口承认……”绫人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如此坦承,要么是愚蠢,要么就是……情况已经糟糕到无需伪装?

他沉吟着,在庭院中缓缓踱步。池塘里的锦鲤似乎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不再嬉戏。

风险太大了。将军的意志,在稻妻是绝对的。协助一个被将军认定为“亵渎之躯”的存在,无异于挑战神明的权威。神里家虽然地位尊崇,但也经不起这样的风浪。一旦被发现,社奉行顷刻间便有倾覆之危。

最好的选择,似乎是立刻将人交给天领奉行,或者……直接秘密处理掉,以绝后患。这符合稻妻的规则,也最符合神里家的利益。

但是……

绫人的脚步停下。他想起了天领奉行那含糊其辞的协查指令,想起了“两位将军”的传闻,想起了将军本人亲自出手追杀却让目标逃脱的诡异事实。

这里面,有蹊跷。巨大的蹊跷。

将军为何不公开通缉?为何指令中强调“谨慎接触,避免冲突”?是因为投鼠忌器?还是因为……有什么连将军都无法完全掌控的隐情?

这个“冒牌货”,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麻烦,也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契机。一个窥探神明秘密,甚至可能动摇眼下稻妻僵局的契机。

赌一把?

绫人转过身,看向绫华,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与冷静。

“人,既然来了,便是客人。”他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我神里家,没有将客人推出去的道理。”

绫华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可是兄长,天领奉行那边,还有将军大人……”

“天领奉行的手,还伸不进我神里屋敷的核心。”绫人淡淡道,“至于将军大人……既然她选择用这种方式‘寻找’,那我们暂时‘找不到’,也是合情合理。”

他走到绫华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更低:“看好她,满足她一切合理需求,但务必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终末番会加强戒备,所有知情者,下封口令。”

“我明白。”绫华郑重点头。

“另外,”绫人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替我安排一下,我想见见这位……能让将军大人如此兴师动众的‘客人’。”

他需要亲自确认,这个占据了神明躯壳的“倒霉蛋”,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到底值不值得神里家,冒上这泼天的风险。

片刻后,神里绫人在一间更加隐秘的内室,见到了我。

我依旧抱着那柄“梦想一心”,坐在垫子上,内心七上八下。当看到走进来的不是绫华,而是那位笑容温和、眼神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社奉行大人时,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神里绫人,这可是个比狐狸还精的人物!

他并未像影那样散发出迫人的威压,只是如同寻常访客般在我对面坐下,甚至还亲手为我斟了一杯茶。

“阁下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他开口,语气温和得像是在问候老朋友。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抱着刀的手又紧了紧:“还、还行……多谢款待。”

“不必客气。”绫人微微一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我怀中的刀,又落回我的脸上,“只是,如今外面风声颇紧,天领奉行的人四处巡查,似乎在找一位……与阁下特征颇为相似的人。”

他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才继续用那温和的语调,抛出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阁下,对此有何打算?或者说,阁下可知,将军大人为何……对您如此‘关注’?”

来了,终极审问来了。

我看着神里绫人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知道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苍白无力。我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

“我说我只是睡了一觉就变成这样了,你信吗?”

“将军大人要砍我,因为我占了她的人偶身子。”

“我不会用她的力量,只能跑。”

“跳海纯属意外,被冲到这里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补充了一句:

“那个……能把我藏起来吗?我保证不惹事!或者……你们有没有路子,能把我偷偷送出稻妻?这刀……这刀我可以抵押给你们当路费!”

神里绫人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足足三秒。

他看着我,看着我这副毫无威严、甚至有点怂的样子,又看了看我怀里那柄象征着雷电将军无上权柄与力量的“梦想一心”,脸上的温和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些许……裂纹。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我这过于直白(且荒谬)的供词。

最终,他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更加……难以形容的笑容。

“藏起来么……”他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看来,在想到万全之策前,恐怕真的要委屈阁下,在我神里家,‘暂居’一段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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