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江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的董事会会议室。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可鉴人,映照着窗外都市的繁华天际线,也映照着围坐在桌旁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主席位上那个过于年轻,却已然执掌集团最大权柄的男人身上。
江砚辞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黑色西装,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没有系领带,透着一种不同于往日温和形象的冷峻与疏离。他坐在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皮椅上,背脊挺直,面容平静,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董事。
这里面,有跟随爷爷江崇渊打江山的元老,神情多是审视与忧虑;有江振廷一派的拥趸,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也有持观望态度的中间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风向。
会议开始,例行公事地讨论了几项常规议题后,气氛便开始微妙起来。当话题引向集团当前投入最大、也最被寄予厚望的“滨海未来港”文旅综合体项目时,一位头发花白、资历颇深的元老,温景然,清了清嗓子,开口了。他是集团副总,也是少数几位未曾明确站队的老臣之一。
“江董,”温景然语气还算客气,但话里的质疑却不加掩饰,“未来港项目投资巨大,周期长,涉及面广,是集团未来几年的核心。您刚刚接手,对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和潜在风险,可能还需要时间深入了解。目前项目由江振廷副总主要负责,我们是不是先听听他的详细汇报,更为稳妥?”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不少人都微微点头,尤其是江振廷那边的人,脸上甚至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要给新上任的董事长一个下马威,质疑他是否有能力驾驭如此庞大的项目。
江振廷坐在温景然旁边,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担忧,附和道:“温副总说得在理。砚辞啊,不是叔叔不信你,这项目牵一发而动全身,确实急不得。你还是先熟悉熟悉集团其他业务为好。”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压力无形中都汇聚到了江砚辞身上。
江砚辞神色未变,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等会议室里细微的议论声平息,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温副总的顾虑,可以理解。”他先是肯定了对方,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极具穿透力,“不过,正因为未来港项目至关重要,有些潜在的风险,才必须立刻理清,而不是等到问题爆发,再来补救。”
他微微抬手,站在他身后侧的秦屿立刻将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放在他面前,并迅速调出了一份文件,投影在会议室巨大的屏幕上。
“这是过去三个月,关于未来港项目所在区域的所有政策变动分析、地质勘测的深层数据,以及国际金融市场对同类大型文旅项目融资环境的评估报告。”江砚辞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他开始对着屏幕上的数据和图表进行讲解。
他没有泛泛而谈,而是精准地指出了几个连江振廷这个直接负责人都未曾深入关注,或者有意忽略的风险点:
“首先,是政策风险。各位请看,三个月前,国家层面新出台的《海岸线保护与利用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中,有一条细则被大多数人忽略了——严格限制在生态敏感海岸线区域新建永久性大型构筑物。而我们未来港项目的核心景观‘海上艺术长廊’,恰好位于这条敏感红线边缘。一旦法规正式落地,项目最核心的亮点可能面临重新设计甚至被砍掉的命运,前期投入的巨大成本将付诸东流。”
屏幕上展示出清晰的法规条文对比和项目规划图的重叠区域,触目惊心。几位元老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其次,是地质风险。”江砚辞切换画面,显示出更为复杂的地质结构剖面图,“之前的地勘报告只做到了地下十五米,但我委托第三方机构进行的深层勘探显示,项目填海区下方二十五米处,存在一个不稳定的软弱夹层。以我们目前设计的建筑基础承载力,在极端天气或长期荷载下,有发生不均匀沉降的风险。这一点,之前的报告里要么语焉不详,要么直接回避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不均匀沉降对于大型建筑群意味着什么,在座的人都清楚,那将是灾难性的。
“最后,是资金风险。”江砚辞的目光扫过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江振廷,“项目百分之四十的资金依赖于海外银团贷款。而根据最新的国际形势和汇率波动模型预测,未来两年,融资成本很可能上升至少两个百分点,这意味着项目总成本将额外增加近二十亿。这一点,在江振廷副总之前提交的可行性报告更新版中,并未做出相应的风险提示和应对预案。”
他每说一点,都配有详实的数据、专业的图表和清晰的分析,言辞犀利,逻辑严密,根本不容置疑。原本那些抱着看热闹心态的董事,此刻都收起了轻视,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重新审视。他们没想到,这个刚刚出狱、看似被拔苗助长推上位的年轻人,竟然在背后做了如此深入细致的功课,眼光之毒辣,考虑之周全,甚至超过了负责项目多年的江振廷!
温景然看着屏幕上那些无可辩驳的数据,又看了看神色自若、气场强大的江砚辞,原本质疑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欣赏和凝重。他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江振廷的脸色则是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在对方准备充分的“炮弹”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尴尬地坐在那里,承受着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
江砚辞没有乘胜追击去指责江振廷的失职,他关掉投影,目光平静地环视全场:“基于以上风险,我已经责成战略发展部,在一周内拿出详细的应对方案,包括调整设计规避政策红线、加固地基处理地质隐患、以及开拓多元化融资渠道对冲汇率风险。下周一,我会将完整方案提交董事会审议。”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未来港项目,必须成功,也只会成功。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因为疏忽、甚至是……故意隐瞒,而导致的重大风险存在。”
这话意有所指,让江振廷和他那边的人脸色更加难看。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董事们陆续离开,看向江砚辞的眼神已然不同。
回到顶层宽敞的董事长办公室,江砚辞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上。原董事长助理,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人,立刻端着泡好的咖啡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
“江董,您的咖啡,按照您以前的习惯,不加糖不加奶。”
江砚辞没有接,只是抬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是江振廷一手提拔起来的,在他入狱期间,没少向江振廷传递消息。
“放下吧。”他的声音没有温度。
女人放下咖啡,正准备汇报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江砚辞却直接打断了她。
“李助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从今天起,你调到行政部,负责档案管理工作。你的职位,由秦屿接任。”
女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难以置信地看着江砚辞:“江董?我……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我对集团的业务都很熟悉,我……”
“能力不符。”江砚辞只给了她四个字,多一个字都懒得解释,目光转向一旁的秦屿,“秦屿,交接工作,今天之内完成。我需要立刻看到上个月所有重要项目的进度汇总和风险评估。”
秦屿立刻躬身,眼神锐利而专注:“是,江总。我立刻处理。”
他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转向那位面如死灰的前助理,语气礼貌却不容拒绝:“李助理,请跟我来,我们需要尽快完成工作交接。”
看着秦屿雷厉风行地将人带离办公室,并迅速开始进入角色,江砚辞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初掌权柄的第一次亮相,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清除了身边的眼线,换上了可靠的心腹。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江氏内部的暗流,外部的虎视眈眈,还有那两个他刻骨铭心要报复的人……一切都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眼神冰冷,映照着窗外冰冷的钢铁森林。复仇的路,他一步都不会退。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