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爬行。云舒微几乎数着小时度过,每隔一会儿就要查看手机银行,期盼着那笔承诺中的巨额收益能突然出现在账户里。母亲柳玉芬的电话越来越频繁,言辞也愈发尖刻难听,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本就紧绷的神经。
距离靳亦风承诺的“三个月回报”还有大半个月,但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却像藤蔓般缠绕住云舒微的心脏,越收越紧。靳亦风最近的联系变得稀疏,回复信息也总是简短敷衍,不是说在谈大项目,就是说在出差考察。起初,云舒微还努力说服自己,他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在奔波,可心底那份寒意却挥之不去。
这天下午,窗外天色阴沉,乌云低垂,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云舒微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必须去“亦风资本”看一眼。
她换上一件还算得体的衣服,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来到铂悦国际中心。电梯缓缓上升,金属墙壁映出她苍白而紧张的脸。当“叮”的一声脆响,电梯门在顶层打开时,云舒微愣住了。
前几次来时那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景象消失了。整个办公区一片死寂,光线昏暗,原本摆放着昂贵办公家具和绿植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废弃的纸屑和杂物散落在地。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空旷房间特有的冰冷气息。那面巨大的、展示着“辉煌项目”的投影幕布也不见了踪影,墙壁上只留下几个突兀的钉眼。
人去楼空。
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云舒微的头顶,她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像是疯了一样冲进里面,推开一间间办公室的门,里面同样空荡,连一张纸片都没有留下。曾经靳亦风那间气派的总经理办公室,此刻门敞开着,里面除了灰尘,一无所有。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冷。她跌跌撞撞地跑向电梯,冲到一楼的物业服务中心。
“亦风资本?他们啊,”物业的工作人员抬了抬眼皮,语气淡漠地翻看着记录,“上周就搬走了。还拖欠了半个月的租金和物业费没结呢,电话也打不通,我们正准备走法律程序。”
短租?拖欠租金?云舒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奢华装修,那些忙碌的员工,那些高收益的项目……全都是假的?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
“不会的……他明明投了那么多钱……”她不死心,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哭腔,“您是不是搞错了?”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合上记录本:“小姐,我们这里每天进出那么多公司,不会搞错。亦风资本,就租了三个月,押金都没要回来。你要是认识他们的人,赶紧联系他们把欠费结清,不然我们只能报警了。”
报警?云舒微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她脸色惨白如纸,转身几乎是逃离了这栋曾经承载了她全部希望的大厦。
外面的天空终于承受不住乌云的重量,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瞬间就连成了雨幕。云舒微浑然不觉,失魂落魄地冲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去中心银行。”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坐在出租车后座,窗外的雨声喧嚣,却盖不住她内心山崩地裂的轰鸣。她紧紧攥着手机,一遍遍拨打靳亦风的号码,回应她的只有那个冰冷而重复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中心银行里,冷气开得很足。云舒微浑身湿透,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她走到柜台前,递上自己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声音嘶哑:“麻烦……帮我查一下,这张卡近期有一笔大额资金转入,是从亦风资本账户转来的,查一下到账了没有。”
柜台职员熟练地操作着电脑,片刻后,抬起头,用一种程式化的语气说道:“云女士,您好。查询到您名下这张卡,在一个多月前,有一笔来自‘亦风资本’账户的一千六百六十万元资金转入记录。”
云舒微的心猛地提起,难道……
但职员接下来的话,将她瞬间打入冰窟:“但是,该笔资金在转入当天,就通过网银系统,分多笔转入了以下几个海外账户……”职员报出了一串陌生的账户名和代码,“目前您这张卡的余额为,五元三角。”
转入当天……就被转走了?一分不剩?
云舒微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然后轰然崩塌。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看不清职员略带同情的眼神,只有那个冰冷的数字在脑海里疯狂回荡——五元三角。她所有的钱,江砚辞留给她的所有,她抵押了唯一住所换来的钱……全没了。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银行的,她像个游魂一样飘荡在雨中,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她想起了靳亦风温柔的承诺,想起了他笃定的眼神,想起了自己愚蠢的信任……原来,从始至终,她都不是跳板,而是猎物。靳亦风不仅骗走了她所有的钱,甚至连她这个人,可能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她才终于回到了清榆巷37号公寓楼下。雨势渐小,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然而,还没走进单元门,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油漆味。借着楼道里昏暗的光线,她惊恐地看到,她家的防盗门上,被人用红色油漆泼洒了触目惊心的大字——“欠债还钱”!那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鲜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云舒微的心脏骤然停止,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漉的衣服。她颤抖着拿出钥匙,却因为手抖得厉害,几次都对不准锁孔。
就在这时,楼梯拐角处阴影里,晃出来三个穿着花哨、流里流气的男人。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一道疤,眼神凶狠,正是之前替靳亦风“办事”的混混之一。
“哟,云小姐,可算回来了?”刀疤脸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语气阴阳怪气,“让我们好等啊。”
云舒微吓得后退一步,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声音发颤:“你……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刀疤脸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抖开,伸到云舒微面前,“看清楚了!这是你男人靳亦风,哦不对,是那个骗子靳亦风,以你的名义,在我们褚老大那里签的担保协议!他欠了一千两百万的赌债,现在人跑了,这债,自然得由你这个担保人来还!”
担保协议?一千两百万赌债?云舒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纸上确实签着她的名字(显然是靳亦风模仿的),以及那骇人听闻的数字。她终于明白,靳亦风不仅骗光了她的钱,还在最后,将她推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更可怕的深渊!
“不……这不是我签的!我不知道!”云舒微崩溃地大喊,眼泪汹涌而出。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刀疤脸恶狠狠地将协议拍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我告诉你,云舒微,连本带利,一千五百万!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钱……”
他凑近一步,带着烟臭的气息喷在云舒微脸上,眼神阴鸷:“就别怪我们兄弟,用别的办法帮你还债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卖到东南亚那边,说不定还能值几个钱!”
说完,他用力撞了一下云舒微的肩膀,带着另外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下楼梯,留下充满恶意的笑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云舒微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门上那鲜红的“欠债还钱”如同恶魔的诅咒,刀疤脸的威胁言犹在耳。钱没了,家被毁了,还背上了根本无法偿还的巨额债务和生命威胁。
绝望,如同这浓重的夜色,将她彻底吞噬,不留一丝光亮。她抱住自己,将脸埋在膝盖里,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发出了压抑到极致后,如同受伤小兽般的、绝望的呜咽。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