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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那日宫里边儿来人宣读了圣旨后,国公府的朱漆大门终日敞着,往来送礼道贺的车马几乎要将门前的青石路碾出深痕。

府内更是忙得人仰马翻,开始着手挂上红色绸缎扎成的喜花,整理嫁妆,记下清单,再一一放置到准备好的樟木箱里,那箱子表面打磨得光可鉴人,不同的箱子或镶嵌着螺钿,或镶嵌着玉石、象牙等,形成雅致的图案,肉眼可见的价值不凡。

沈词的漱玉轩和林藿藿的西厢院算是府里唯二清净些的地方,与外面呼来喝去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日午后,沈擎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来了,那匣子外由金粉绘制了不俗的图案。

他挥手屏退侍立的锦书,将匣子放在女儿面前的小桌上。

匣子打开,里头并非金银珠玉,而是一叠厚厚的田产地契、房契,以及几把样式古朴的铜钥匙。

“词儿”,沈擎的声音有些厚重。

他指着那几把钥匙,“这是城外三个田庄和城中几处铺面的钥匙,你好好收着,这些收益都归在你自己的私账上,由你从国公府带过去的老人管着,不必入东宫的账。”

他又拿起那叠地契,手指在上头无意识的摩挲着,“这些,是江南几处上好的水田和桑园,虽离得远,却都是出产丰厚的,你母亲又给你添置了些帝都的宅院,都在这儿了。”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沉静的眉眼,话到了口,却咂了咂嘴,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宫里,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可有些东西,手里攥着自己的一份,心里才踏实,我孩儿啊!为父只能帮你这么多,入了东宫,以后的路,可要你自己走了。”

他话未说尽,沈词却懂了,父亲这是在为她留后路,宫里总是有许多要打点的地方,怕她在东宫,银钱上受制,或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她鼻子一酸,面上却漾开一个浅淡的笑意,伸出双手将匣子轻轻合上,“女儿明白,让父亲费心了。”

晚膳后,母亲柳氏又来了,携着两个捧着衣料的老人,她们把手中的衣料放在桌上,继而站到旁边。

柳氏则拉着沈词的手围到衣料前,在灯下细看那些流光溢彩的料子,说是宫里赏下来的,要赶着再做几身家常的衣裳。

“东宫里的人呐,眼睛都毒得很,衣衫首饰半分马虎不得,不能让人小瞧了去!”柳氏说着,拿起一匹青蓝渐染的料子在沈词身上比了比,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心思并不全在衣料上。

直到嬷嬷们退下,柳氏才攥紧了女儿的手,声音压得低低的,“词儿,你听娘一句,此番嫁过去,万事定要忍字当头,那林氏女,太子既放在心里,我看迟早是要入了那东宫,往后你便莫要明着与她计较,免得失了身份,不管怎样,你是正妃,只要不行差踏错,她再如何,也越不过你去。”

她看着女儿年轻姣好的面容,眼圈微微红了,“只是苦了我孩儿,这般金尊玉贵的养大,如今却要去那样的地方。”

沈词反手握住柳氏的手,声音虽轻,但却稳,“母亲,这些话严嬷嬷都嘱咐过了,女儿晓得轻重。”

说起严嬷嬷,她是三日前到的国公府,是皇后身边多年的老人,头发梳得油亮,一根不乱,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显得严肃而板正。

她来了后,漱玉轩的气氛更沉凝了几分。

“沈小姐请看。”严嬷嬷示范着迈步,裙裾纹丝不动,只有珠钗的吊坠极有规律的微微晃动,“此身姿,贵在稳,步行摇曳乃是轻浮,行走时,肩要平,背要直,抬头目视前方,余光扫及左右三寸即可。”

她不仅教举止,更将东宫里的人事规矩,掰开揉碎了讲。

“东宫属官,以太子詹事为首,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佐太子,沈小姐日后虽不必直接管辖,却需知其职权,做到心中有数。”

“太子寝殿及太子妃居所内设典闱、掌闱、女史若干,这些人的身契背景及执掌之事,稍后老身会呈与小姐细看。”

“大婚礼仪,最为繁琐,婚前一日,宫中会遣命妇告祭太庙、天地,婚当日,沈小姐需着翟衣,戴九龙四凤冠,先拜别父母宗祠,于府门外升凤舆,由内监持节前导,自中门入宫。”

她声音不高不低,但这些话好像戴着枷锁,将“太子妃”三个字具象化,沉重的压在沈词肩上。

这些时日,林藿藿倒是安分了不少,待在她的西厢院里,也甚少外出。

而东宫那边的动静,倒是时不时传进沈词的耳朵。

聘礼是极尽隆重的,一百二十八抬杠箱,披红挂彩,浩浩荡荡抬进国公府,引得全城百姓围观看热闹,啧啧的称羡了许久。

“哎哟我的天瞧瞧那对大雁,活蹦乱跳的,真是好兆头!”

“这聘礼,怕是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了!”

“国公府的小姐真真是好福气啊!太子殿下如此看重!”

然而,在这满城喧嚣的对比下,东宫却静得出奇。

太子夜宸自始至终未曾露面,连下聘那日,也只是按制度派了詹事前往,所有大婚的事宜,他一应全交由礼部和属官操办,自己则称政务繁忙,避不现身。

偶有属官不得不入内请示,一进去,便瞧见那太子殿下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似读非读的,眼神也不知道落在何处。

问及婚礼细节,他也只是懒懒的挥挥手,“依例去办便是,何必来烦孤?”

一次,下人捧着大婚当日需太子佩戴的衣饰请他过目,他只看了一眼,便漠然转头,望着庭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花,淡淡道,“放着吧。”

那石榴花红得灼眼,是多子多福的吉兆,可他的眼神,却冷得像上了霜。

这些消息,自然瞒不过沈词。

锦书气得偷偷抹泪,为她家小姐委屈。

沈词却只是静静的坐在窗下,手里的那卷书,半晌未曾翻动一页。

窗外是喧闹的人声和蝉鸣。

她只觉得,那厚重的聘礼和隆重的仪制,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戏,而她与那位许久未曾露面的太子,不过是戏台上两个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

红绸喜花,堆砌出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可那热闹底下,却渗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在这夏初的暖风里,无声无息的攀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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