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宁远侯浑身一震,艰难地垂下眼。
半晌,终是忍痛出声,“把顾谨年拖下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随着宁远侯声音落下,两名府卫上前,将一脸抗拒的顾津元架了出去。
“夫君……”苏玉朦啜泣着抹眼泪,满面愧疚。
“别怕,我无事。”顾津元看向她捂着小腹的手,眼底溢出一股温柔,“照顾好自己。”
“邹远,替本皇子看着他行刑。”话落,宋诩摇着椅轮转身。
沈星染裣衽行礼,“臣妇恭送大皇子。”
“父亲,真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宋子尧被侍卫搀扶着,看到跪地不起的,巴不得挖个地洞直接消失的刘二狗夫妻,气就不打一处来。
闻言,宋诩的背影微顿,扬声,“把他们两个拖出去,凌迟处死。”
此言一出,两人哀嚎出声,“大皇子!您说了饶我们不死的啊!”
“您怎能出尔反尔!?”
“哦?”宋诩侧首望向沈星染,“本皇子说过这话?”
沈星染拧眉摇了摇头,“臣妇从未听说过。”
他看向宁远侯,“侯爷听过吗?”
闻言,宁远侯气得胡子都歪了。
可那样两个背主求荣,害得他儿子挨打的贱奴,他恨不得将他们捏死,又怎么可能会救!
他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冷哼了声,“未曾!”
在陶娘子一声声惨嚎下,刘二狗眼底满是绝望被拖了出去。
如今他方才明白在灵堂上沈星染看他们的眼神。
自打二夫人看到草芽的第一眼,就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二嫂嫂当真是通透之人。”
宋诩离开后,沈星染刚走出门,斜倚在门柱上的宋玉忽然看着她开口。
“差点忘了恭喜二嫂添了一个女儿,这几日得空,记得把二侄女带进宫去,给母妃瞧一瞧,叫一声姑祖母才是。”
雪过残阳抚面,公子温润如玉。
沈星染的心却清冷无澜。
“多谢秦王殿下提点。”她学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待臣妇教会了她规矩,第一时间就带她进宫拜见贵妃娘娘。”
秦王闻言唇角轻勾,倒也没再纠缠,任由她转身离去。
一时间,房内仅剩秦王宋玉和宁远侯。
宁远侯划破了沉默,“王爷刚刚为何让谨年……”
“舅父是想说兼祧一事?”
宋玉巧妙避过顾津元挨打的茬,没等宁远侯回答,又笑着道,“二嫂怕人说闲话,与其为此与她争执,与沈家失和,倒不如以表兄的赫赫军功求娶,方显诚意。”
声音淡雅,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
宁远侯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以军功求娶,皇上能答应?万一沈淮当场反对,我这老脸……”
“回宫后我再请母妃今夜吹一吹枕头风,父皇怜惜二嫂年纪轻轻守了寡,说不定会直接下旨赐婚。”宋玉眼角微挑,“至于沈淮……他还敢违逆圣意不成?”
宁远侯顿时会意,赞道,“秦王殿下妙计!”
以军功求娶,可见顾家对沈氏在重视,皇上赐婚,便容不得沈淮说半个不字!
他弯腰呵笑,“明日请旨赐婚,还望贵妃能提前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秦王满意颔首,“母妃与顾家同气连枝,即便舅父不说,也会极力为顾家筹谋。”
“明日进宫后,舅父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
“弟妹……”
沈星染走过庭院,顾津元挨打的闷哼也一声声越发清晰。
他闷哼连连,伸手张嘴要对她说什么。
沈星染停驻在梅花树下,就这么静静凝着他惨白痛苦的侧脸,心里压抑了整日的苦闷终于有了一丝纡解。
这三十杖,只是开始!
最后一下结束,顾津元惨嚎一声,竟从长凳上滚了下来。
他抬眼暗暗审视着沈星染,若是平时,她看到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定会心疼不已,恨不得替他痛。
看来,她并不知道顶包一事。
今日对他的冷漠,只不过是因为她与顾谨年根本不熟,下意识抗拒兼祧两房罢了。
换言之,即便以为他死了,沈星染还是拼了命在为他守身如玉。
“夫君!你怎么样了!”苏玉朦急匆匆越过她跑了过去,跪地扶起奄奄一息的人,“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你没事就好……”顾津元拉着她的手,嘴角呕出一口血来,却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我发过誓,不会让你受伤……我做到了。”
“夫君!”苏玉朦感动得泪流满面。
转眸看向沈星染时,她的目光如淬了毒般,“夫君奔波千里帮你将二弟的尸身送回来,你可倒好,恩将仇报!如今你可满意了?”
看着两人夫妻情深的模样,沈星染忽然觉得好笑。
这还装上瘾了?
正好,她的报复,也才刚刚开始!
“放肆!”沈星染缓步朝她走去,“大嫂既然知道夫君走了,那更应该知道,他用自己的命给我换了忠勇伯夫人的头衔,我敬你一声大嫂,却也容不得你在这儿大放厥词!”
“你!我可是你大嫂!”苏玉朦眼底满是不甘。
“世家名门,尊卑有序,你不知道吗?”
忽然,沈星染故作无奈掩唇,“哦,我差点忘了,大嫂出生草莽,不过是凭着家里人的牺牲,换得皇上一纸赐婚,才有了如今世子夫人的头衔,又岂会知道真正的世家规矩。”
眸色一凛,她居高临下睥睨着苏玉朦道,“不过刚刚有一句话你说对了。”
“你,的确处处不如我。”
状似不经意抬脚,绣鞋用力碾在苏玉朦按在地上的一只手。
“啊——!”苏玉朦猝不及防疼呼出声。
偏是在顾津元面前,她眼底狰狞的神色只得生生压了回去。
顾津元忍不住低吼,“沈星染,你干什么!”
沈星染才一脸愧疚,慢悠悠挪开脚,“真是抱歉啊大嫂,我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怪我一个丧夫失女的可怜人吧?”
苏玉朦的手隐隐颤抖,眸子里恨意翻涌,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沈星染却自己笑开了。
她盯着不甘的脸,一点点凑近,婉约勾唇,“瞧,你会的我也会,不过我才不走你的老路。”
“因为,我嫌脏。”
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利刃刮在苏玉朦煞白的面容上。
就连顾津元也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摄住,若有所思看向两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凌厉的沈星染,他从未见过!
可说完这句,沈星染也不看两人是何表情,转身搭上霜娘伸过来的手,“我们走。”
琥珀扶着受了轻伤的白岫默默跟在身后。
几人回到清风苑时,冰翠早已等在门前。
“回夫人,大小姐的东西奴婢都已经收拾好,尽数送到玉兰苑了。”
“蕊初的房间呢?”
冰翠牵着沈蕊初的手,笑道,“也都收拾好了,奴婢让二小姐回屋歇着,她偏要在这儿等着夫人,劝也劝不动。”
自从霜娘告诉她们沈星染的决定,她心里只觉痛快。
这些年,顾津元的疏离和顾芯背地里的骄纵任性她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沈星染为了药行和顾家,已是心力交瘁,她们实在不忍再说这些事伤她的心,便也得过且过罢了。
沈蕊初关切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若是不舒服,不如泡个花瓣澡吧,我给您做好吃的。”
“我会做的可多了。”明眸大眼的女孩梳着两个发髻,笑容甜美,献宝似地说着她做过的各种糕点吃食。
房内都是自己的心腹,沈星染听着沈蕊初软萌的声音,紧绷的身心也松弛了下来。
“过来,让母亲抱抱你。”她再也没了在外头的克制,一把拉过沈蕊初,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一股无以名状的亲切感充斥两人。
沈蕊初瞬间浑身僵硬。
但是很快,她开始眷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从来,从来没有人这样拥抱过她……
“母亲……女儿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您别难过。”
她以为沈星染是在为死去的夫君难过,字斟句酌地怯声劝慰,“大小姐她也只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等她想明白了,还会继续孝敬母亲的。”
闻言,沈星染顿时双眸泛红。
她的女儿才七岁啊。
已经会做吃食,会安慰她,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可这样的蕊初,成熟懂事得叫她心如刀绞。
是她识人不清,太过相信顾津元,才会让蕊初受了这么多苦!
她和她那无缘得见的双生弟弟,本该像顾芯一般,在钟鸣鼎食的贵族世家中,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可如今他们却阴阳相隔……
都怪顾家人,让他们失去了本该有的幸福人生!
她与两个孩子骨肉分离七年,他们又凭什么一家团聚!?
心中恨意翻涌,可在沈蕊初面前,她还是克制住了。
“母亲有了阿初,再也不会难过。”她收敛了情绪,抬手抹去沈蕊初眼角的泪花,对她笑道,“阿初会写字吧?”
原想告诉她刘二狗夫妇已经得了报应,可想想,这两人毕竟是她的养父母。
蕊初是个善良的孩子,与其让她多想,不如就让那两个人自此默默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沈蕊初愣了下,有些羞涩垂眼,“我趁着夫子给大小姐讲学的时候,偷偷学了一些,会的不多。练字的时候被陶娘子看见,就说是隔壁的教书先生好心教的我。”
阿初?好亲切的名字。
她喜欢母亲这样唤她。
沈星染满脸欣慰,“好学是好事。日后我便让明珠教你识字背诗,就当是启蒙了,一个月后钟鸣书院开学,你便去那儿读书学礼。”
自己的女儿,她自己疼,不比顾芯差!
“我?”沈蕊初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上学读书的机会。
而且,那可是钟鸣书院啊。
京都城世家名门一位难求的顶级书院!
“你只管跟着明珠学,其他的,都交给母亲安排。”沈星染摸了摸她干枯的头发,“日后,你就是这清风苑的主子,不要害怕任何人。”
若她没记错,大皇子手上会有两个书院的名额。皇长孙占了一个,另一个想必还有机会。
沈蕊初知道沈星染口中的“任何人”意有所指,当即郑重颔首。
“母亲,女儿知道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夫人,是我。”
被她派去探听消息的明珠回来了。
房里的气氛也跟着凝重下来,小蕊初察觉到异常,默默退到一边。
沈星染看向明珠,“我让你去查的事,可有眉目?”
明珠向来沉稳,凛声道,“奴婢按夫人的吩咐,悄悄去了大公子所住的长青阁,发现这次跟着大公子从军中回来的随从,果然都换人了。”
“就连他的心腹梅家四兄弟,也不见了踪影!”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