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山涧溪流,悄无声息地流淌而过。转眼间,十年过去。
昔日的稚童已长成翩翩少年。陈青衍身姿挺拔,约莫七尺有余,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虽略显陈旧,却浆洗得发白,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眉宇间依稀可见幼时的灵动,但更多了几分沉静与书卷气,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偶尔闪过锐利的光芒,如同未经雕琢的宝石。
这十年间,他跟随王师傅系统学习了风水学的浩瀚知识。从最基础的《青囊序》、《葬经》,到艰深的《灵城精义》、《催官篇》;从辨认龙、穴、砂、水、向,到了解五行、八卦、星宿、干支的生克制化;从使用罗盘、鲁班尺等工具,到绘制符箓、布置简单的阵法。
王师傅教导极为严苛,不仅要求他熟记理论,更注重实践。村前屋后、附近的山川河流,都成了他的课堂。哪家建房动土犯了煞,哪处祖坟风水影响了后人,王师傅都会带着他前去查看、分析,有时也会让他尝试提出调理方案。
陈青衍天赋极佳,尤其是对地气、磁场的感应,远超常人。青蚨盘在他手中,愈发得心应手,甚至能感应到一些王师傅都难以察觉的细微气机变化。他的“导引诀”也运用得越发纯熟,已能引导更精纯的“生气”疏通较小的地脉淤塞。
然而,王师傅始终对他体内那奇特的命格和潜藏的劫难讳莫如深,只在他偶尔因过度运用心神而感到体内气息躁动、隐有刺痛时,会给他服用一些特制的安神静气的药汤,并严厉告诫他不可轻易尝试大规模改变既定风水格局,尤其忌讳介入王朝更替、天下兴衰之类的大因果。
除了风水,王师傅也教他读书识字,甚至传授了一些强身健体、吐纳养气的粗浅法门,说是为了让他有足够的精力支撑风水术的消耗。
这一日,午后。
陈青衍正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对照着一本泛黄的《撼龙经》,在沙盘上推演山脉走向与地气关联。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王师傅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眯着眼看着少年专注的侧影。十年光阴,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头发已然全白,身形也佝偻了一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昔。
“青衍。”王师傅忽然开口。
“师父。”陈青衍放下手中的小木棍,恭敬地转过身。
“你随我学艺,已近十载。可知风水一途,最终所求为何?”
陈青衍沉吟片刻,答道:“弟子以为,在于‘趋吉避凶’,‘天人合一’。借天地之力,护佑生灵,使居者安,逝者宁。”
王师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得不错,但未及根本。风水,究其本质,是‘平衡’二字。天地有平衡,阴阳有平衡,五行有平衡。风水师要做的,是洞察这些平衡,并在其失衡时,以最小的代价,引导其回归平衡。而非依仗术法,强行扭转,凌驾于自然之上。切记,‘顺势’为吉,‘逆势’为凶。人力有时尽,天道不可违。”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凝重,看着陈青衍:“尤其对你而言,更需谨记。你命格特殊,易引动非常之气。若心术不正,或急于求成,妄图以风水之术行逆天之事,你体内潜藏之物,恐将成为毁灭之源,首当其冲的,便是你自己。”
陈青衍心中一凛,郑重行礼:“弟子谨记师父教诲,绝不敢忘。”
王师傅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稍慰,但那股隐忧始终挥之不去。他抬头望了望天色,西边天际已染上一抹橙红。
“去吧,今日的功课尚未做完。将《水龙经》第三章‘辨水口吉凶’再抄录三遍,细细体会。”
“是,师父。”
少年重新埋首于沙盘与书卷之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师傅靠在竹椅上,缓缓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显示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他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压力,正在悄然逼近。留给他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