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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陈青衍离开那座承载了他十年悲欢的山村,已有月余。

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王师傅留下的除了青蚨盘和一身本事,便是几块散碎银子和一本密密麻麻写满注解的手札。他遵循师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教诲,一路向南,逢山辨气,遇水察形,倒也将书本上的知识与实际印证了不少。只是眉宇间那份因师门惨变而沉淀的郁色,始终未曾完全化开。

这一日,行至湘楚交界的一处险峻山地。层峦叠嶂,古木参天,时近黄昏,山雾渐起,林深路险。陈青衍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决定找个背风干燥的地方歇脚,明日再寻路出山。他如今已十七岁,身量长开,穿着虽朴素,但举止间自有股沉稳气度,不似寻常流浪少年。

正寻觅间,忽听得前方密林中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夹杂着几声怒喝与闷响。

他心中一紧,立刻收敛气息,借着茂密灌木和粗大树干的掩护,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只见林间一小片空地上,五六个手持明晃晃钢刀、面露凶光的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青年猛攻。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肤色黝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紧抿带着一股倔强。他手中并无兵刃,只凭一双肉掌对敌。掌风沉雄,步伐稳健如山,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凌厉刀锋,或是以巧劲拍开刀身,发出“砰砰”闷响,显然外家功夫极为了得,力量惊人。

地上已经躺倒了两个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匪徒,可见这青年身手不凡。

“石猛!识相的就交出那东西!否则今日叫你埋骨荒山!”为首的刀疤脸汉子厉声喝道,眼中凶光毕露,攻势更急。

那叫石猛的青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如洪钟,震得林叶簌簌作响:“呸!你们‘黑风寨’强占水源,断了山下七八个村庄的活路,还想抢老子的‘山灵杖’?做你娘的清秋大梦!”

“断水是他们不懂规矩!敬酒不吃吃罚酒!没了水,他们自然要求我们寨子!兄弟们,加把劲,废了他!”刀疤脸怒吼,手中钢刀舞得泼水不进。

陈青衍在一旁听得明白,原来是地方恶霸与路见不平者之间的争斗。他观那石猛,虽被多人围攻,却正气凛然,招式大开大合,自带一股北地豪迈之气,不像奸邪之辈。而围攻他的那几个匪徒,周身隐隐缠绕着一股乖戾的“煞气”,印堂发黑,尤其是那刀疤脸,煞气几乎凝成实质,显然近日有血光之灾,且作恶多端。

风水师虽不轻易插手世俗争斗,但见义勇为、扶危济困亦是本分。更何况,此事似乎还牵扯到风水地气——断人水源,乃是伤及地脉生机的恶行,有违天道。

陈青衍目光如电,快速扫视战场四周地势与气机流转。此地林木茂密,属木气旺盛;但匪徒们占据的方位,恰好是一处小小的土石凸起,土克木,暂时压制了木气的生机,让他们气势稍盛。而石猛所处的位置,背后是一棵需三人合抱的古松,木气精华所在,本可借力,但因他被围攻,气息不稳,难以有效利用。

他心念一动,从怀中取出青蚨盘,并未完全展开,只是凭借指尖敏锐的灵觉感应地气细微的流动。同时,左手悄悄扣住了几枚平日里用来定方位、材质特殊的小五铢钱。

眼看石猛因久战体力消耗,一个疏忽,后背空门大开,一名匪徒狞笑着挥刀狠狠砍去,刀锋在昏暗林间闪过一道寒光。

就在此时,陈青衍动了。他并未直接冲入战团,而是脚下步伐连踩,暗合九宫方位,调动自身微薄气息引动地气。同时将手中一枚五铢钱屈指一弹。

“咻——”

五铢钱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破空声,并非射向匪徒,而是精准地打向了石猛身后那棵古松下方,一块被苔藓半覆、不起眼的青石。那是此地木气与地下土石之气交汇的一个微小“节点”。

“叮”的一声轻响,在兵刃撞击和呼喝声中几乎被淹没。

匪徒的刀锋眼看就要及体,石猛也已察觉背后恶风,正要奋力回身硬抗,心下已做了受伤的准备。突然,他感觉脚下一股微弱的暖流涌过,如同干涸土地突遇甘霖,原本因久战而有些滞涩的气息竟瞬间顺畅了一分,回身的速度也因此快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之差!

石猛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开膛破肚的刀锋,粗壮的手臂顺势一揽,反手一记沉重如铁锤的掌刀精准地劈在那匪徒的肋下。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那匪徒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软软滑落,眼见是不活了。

刀疤脸一愣,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那石猛似乎运气好得出奇,动作陡然快了一丝。他心中惊疑,怒吼一声,再次扑上,刀光更盛。

陈青衍见状,嘴角微勾。他刚才那枚五铢钱,精准地击中了气机节点,暂时扰动了一下局部地气,使得木生之气瞬间强化,滋养了位于此位的石猛,同时 subtly 干扰了匪徒们立足的土气稳定性。

这并非什么高深法术,只是建立在对气机敏锐把握下的精妙微操,是风水术在实战中的一种灵活应用。

他如法炮制,又弹出两枚五铢钱,分别打在另外两个影响战局走势的细微气机节点上。

一时间,石猛只觉周身气息越发顺畅,步伐更显灵动,出掌也似乎多了几分绵绵后劲,仿佛这山林都在暗中助他。反观那些匪徒,却觉得脚下时而虚浮,时而滞涩,挥刀的动作都别扭了几分,发力总差那么一点,仿佛整片山林都在隐隐排斥他们。

此消彼长之下,石猛越战越勇,吼声连连,如同猛虎下山,接连又将两名匪徒打得筋断骨折,倒地不起。

刀疤脸见势不妙,心中骇然。他虽不懂风水玄术,却也感觉邪门至极,以为是山神庇佑石猛,胆气已泄,不敢再战,虚晃一刀,招呼着唯一还能动的同伴,搀起地上受伤的人,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逃入了密林深处,连句狠话都没敢留。

石猛没有追击,他拄着膝盖,胸膛剧烈起伏,喘了几口粗气,汗水和血水混合着从额角滑落。他疑惑地看向四周,浓眉紧锁。他自然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刚才战斗中的异样,那突如其来的顺畅感和对手的莫名滞涩,绝非偶然。

他抱拳环顾,声震林樾,带着北地儿郎特有的豪爽与真诚:“哪位朋友相助?石猛在此谢过!请现身一见!”

陈青衍这才从一株巨大的榕树后缓步走出,脸上带着一丝善意的、略显腼腆的微笑:“路见不平,举手之劳而已。兄台不必客气。”他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的干净,却又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

石猛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清俊尚带一丝稚气,身形挺拔如修竹,眼神清澈明亮如寒潭秋水的少年,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出手相助的是哪位隐居山林的前辈高人,或是路过的高手侠客,没想到竟是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半大少年郎。

“小兄弟,刚才是你……”石猛有些不敢置信,上下打量着陈青衍,实在无法将他和刚才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联系起来。

陈青衍走到那棵古松旁,弯腰从青石缝隙里抠出那枚五铢钱,擦干净收好,这才笑道:“不过是借了此地山林木旺之气,稍稍扰动了那些恶徒立足的土气根基,此消彼长罢了。兄台本身武功高强,根基扎实,才是取胜的关键。”他言语谦和,点出关键,却不着痕迹。

石猛虽不完全明白什么“木气土气”,但也知道眼前这少年绝非普通人,身怀异术。他性格豪爽,不喜欢弯弯绕,见对方不愿多说,也不多问,哈哈一笑,声若洪钟,走上前不由分说重重一拍陈青衍的肩膀(陈青衍早有准备,暗运气息,才堪堪稳住身形,没被这热情的一掌拍个趔趄)。

“好小子!有本事!不居功,是条好汉!我石猛欠你一个大人情!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从哪里来?”他蒲扇般的大手热情地揽住陈青衍略显单薄的肩膀。

“在下陈青衍,自北边来,游历四方,尚无定所。”陈青衍感受到对方的真诚,也报以微笑。

“陈青衍……好名字!听着就有学问!”石猛用力拍了拍陈青衍的肩膀(陈青衍暗自龇牙),“看你不像本地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南下游历,增长见闻。”

“哈哈,那正好!前面不远就是我的临时落脚处,今日你帮了我大忙,说什么也得请你吃顿好的,好好谢谢你!我打了只山鸡,正好炖汤!”石猛热情地揽着陈青衍就往林子深处走,“走,我带你去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山珍’!别看我这人粗,烤肉炖汤可是一绝!”

陈青衍被他的豪迈和热情彻底感染,连日来独自赶路的孤寂和心底深藏的悲恸似乎都被冲淡了些许,加上也确实腹中饥饿,便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叨扰石大哥了。”

夕阳的余晖奋力穿透茂密的林冠,洒下道道金色的光柱,映照在两人身上。一个高大威猛如熊罴,一个清秀挺拔如青松,性格迥异的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向山林深处。陈青衍的江湖路,似乎从这一刻起,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了,一丝温暖的色彩,悄然浸染了他灰暗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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