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霆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她仰着一张脸,眸光温柔清澈。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动摇了。
可理智很快又将他拉了回来。
他不能再上当了。
这个女人,太会演戏了。
他别开脸,不再看她,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的把戏,我不会再信你。”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想要挪到椅子上去。
林清月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改变他对自己的印象,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不信拉倒,反正日久见人心。”林清月说,“我现在怀着孩子,我不想离婚,你给我一年时间,等我生下孩子,孩子稍微大点后,你要是还想离婚,我成全你。”
说完,她起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顾霆深眸光沉沉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又在搞什么把戏?
……
林清月怀着三个孩子稍微动弹动弹都很累。
她一步步回到卧室里,准备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休息。
林清月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扯领口,手指触碰到脖颈的那一刻,整个人僵住了。
触感油腻、粗糙,而且……全是肉。
那一层层叠起来的肉,手感实在太扎实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心头。
她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光顾着处理渣男和保住孩子,加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还没来得及仔细审视这具身体。
林清月顾不上休息,笨拙地挪动着身躯下了床。
屋子角落里摆着一个半旧的梳妆台,镜面上蒙了一层灰。
她随手扯过一块抹布,胡乱擦了几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凑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林清月差点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
“我的天……”
镜子里这个满脸横肉、五官都被肥肉挤得变了形的女人,真的是她?
只见镜中人顶着一张油光锃亮的大饼脸,腮帮子上的肉垂下来,把下巴都给埋没了,稍微一低头就是标准的三层下巴。
原本应该还算清秀的五官,此刻被肥肉挤得惨不忍睹。眼睛被挤成了两条缝,鼻梁塌陷在肉堆里,一张嘴倒是涂得血红,跟刚吃了死孩子似的。
最可怕的是这身打扮。
上身穿着一件紧绷绷的艳粉色确良衬衫,就像是被塞进小一号肠衣里的肉肠,林清月每呼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那件艳粉色的确良衬衫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清月嘴角抽搐,实在忍不住,端起脸盆架上的搪瓷盆,倒了半盆凉水,拿起那种老式的黄色硫磺皂,对着脸就是一顿猛搓。
一盆清水瞬间变成了浑浊的泥汤子。
足足洗了三遍,直到脸盆里的水不再变色,林清月才直起腰,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镜子里的脸依旧圆得像个发面馒头,双下巴还是那样顽固地堆在脖子上,但好歹露出了原本的皮肤颜色。
其实原主的底子并不差,皮肤白皙细腻,眼睛虽然被肉挤小了,但眼型不错,瞳仁黑亮,要是瘦下来,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减肥!必须减肥!”
林清月捏了捏腰上的“游泳圈”,暗暗发誓。作为医生,她太清楚肥胖对身体的危害了,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三个宝宝,这体重负担太重,必须科学调理。
她转身翻箱倒柜,终于在压箱底的地方找到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男式大褂。这应该是顾霆深的旧衣服,穿在她身上虽然还是有点紧,但比起那件随时会崩开的粉衬衫舒服多了。
刚换好衣服,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哐当”一声,屋门被大力推开。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妇人冲了进来。她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裤脚上还沾着泥点子,显然是刚从地里跑回来的。
是顾霆深的娘,王秀英。
王秀英看到站在屋里的林清月,脚步猛地一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林清月的肚子上瞟,两只粗糙的大手在围裙上局促地搓着,想上前扶一把,又像是怕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僵在原地不敢动。
“清……清月啊,”王秀英的声音都在抖,眼眶瞬间红了,“你……手术做完了?身子……身子还要紧不?”
老太太的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生怕哪句话说重了,惹得这个儿媳妇不高兴。
在原书里,原主对这个婆婆非打即骂,嫌弃她脏,嫌弃她土,甚至让这么大岁数的老人跪在地上给她洗脚。可即便这样,王秀英还是把原主当祖宗一样供着,就因为她怀了顾家的骨肉。
林清月看着老人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忍。
多好的婆婆啊,原主真是作孽!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扶住王秀英颤抖的手臂。
“娘,您别急。”林清月放柔了声音,手掌温热有力,“我没做手术。”
王秀英愣住了,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没听懂:“啥?没……没做?”
“对,没做。”林清月拉着老人的手,按在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上,郑重地说道,“我想通了,孩子是无辜的,我要把他们生下来。我不跟顾霆深离婚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王秀英的手在林清月的肚子上哆嗦着,感受到掌心下那微弱却真实的生命力,老太太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
“真……真的?”
“真的。”
“哎哟!老天爷开眼啊!老天爷开眼啊!”王秀英猛地抽回手,双手合十对着房顶不停地拜,眼泪顺着纵横交错的皱纹哗哗往下流,“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我的大孙子保住了!”
看着老人喜极而泣的模样,林清月眼眶也有些发热。
“娘,您还没吃饭吧?我去灶房看看。”
“别别别!你歇着!你是双身子的人,哪能干活!”王秀英慌忙抹了一把眼泪,把林清月按回床边坐下,“娘去做,娘这就去做!今天是个好日子,娘给你做手擀面!”
老太太脚下生风地跑出去了,那背影看着都比刚才精神了不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煤油灯在堂屋的方桌上跳动。
顾霆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桌边,沉默地擦拭着那根拐杖。
很快,王秀英端着饭菜上桌了。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面面条,上面还卧着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滴了几滴香油,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而另外两个碗里,却是黑乎乎的窝窝头,配着一碟切得极细的咸菜丝。那窝头看着就硬,表面粗糙得像砂纸。
王秀英把那碗白面面条小心翼翼地推到林清月面前,赔着笑脸:“清月,家里就这点白面了,你快趁热吃,补补身子。”
然后她自己拿起一个黑窝头,低头就要啃。
林清月看着面前这碗满是爱意的面条,再看看顾霆深和婆婆碗里的“石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根本咽不下去。
在这个年代,细粮金贵,这一碗面条,恐怕是这个家最后的存货了。
原主以前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还嫌弃鸡蛋不够多,嫌弃面条不够劲道。
林清月深吸一口气,拿起筷子,直接把碗里的面条拨了一大半到顾霆深碗里,又夹了一个荷包蛋给他。
顾霆深正准备拿窝头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