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办事利落,很快便将几张整理好的图纸呈到了她面前。
同来的,还有工部营造司里专精绘图的老匠人孙师傅。
裴云初摊开图纸,上面线条干净,布局规整,横平竖直,能看得出绘图者的功底。
就是……没画出她想要的东西来!
她指尖点向图纸一角,眉头微蹙:“这里,每一层我都要一个露台——嗯,就是你们常说的‘阁道’,但要比阁道宽一些,能放上一张茶桌,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河岸的街景。”
她手指又移向二楼区域,比划着:
“还有这里,二楼这个位置,我需要预留管道……就是可以引水的钢管,做得隐蔽些,水流要从这里引出来。”
她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然后倾泻而下,落在一楼大厅正中央那个圆形舞台边缘,形成一道飞瀑流泉的效果!”
孙师傅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殿下,您说的…露台,臣听明白了。就是…这个飞瀑……从来没人这么做过啊?还有您说的这水从何来?流下去的水又如何处理?不说这些,单说钢材,您就弄不到,那可是朝廷严格管控的。”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营造司建房子,讲究的是方正、稳固、合乎礼制,何时听说过要把瀑布搬进茶楼里?
裴云初自信地摆摆手:“孙师傅,钢管我有办法弄来,您只管帮我画图就行,至于排水问题,我们可以把这里……连接到后面的金水河……”
接下来,堪称一场“跨时代”的艰难沟通。
裴云初连说带比划,试图用各种形容词和肢体语言,描绘出脑海中的场景。
孙师傅时而恍然大悟,时而愁眉紧锁,拿着笔在图纸上飞快地勾勒草图,嘴里还念念有词:
“哦,阁道悬挑出去,下面用钢材承托?”
“预留管道,循环用水?”
“还要琉璃窗户?”
“那这造价……”
两人,一个天马行空的描述,一个在图纸上添添改改,周叙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大气不敢出。
整整一日光景,在孙师傅几乎要抓秃他那本就不多的头发时,两人总算在“合理建造”的范围内艰难地达成了共识!
孙师傅也终于理解了这位公主殿下那“惊世骇俗”的构想。
然而,裴云初看着初步定稿的布局,秀眉再次蹙起:“按这个规模……原本福瑞轩的地界儿,怕是不够用了。”
她当机立断,玉手一挥:“周叙!旁边那两块地,不管是谁家的,去谈!把它买下来!价钱……只要不太离谱,随他开!动作要快!”
“是!殿下!”周叙深知公主对此事的重视,立刻领命去办。
五日后。
孙师傅再次求见,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草图,而是厚厚一叠内容详细的完整营造图纸。
裴云初展开图纸的瞬间,眸光骤然亮起!
图纸之上,亭台高楼、通高中庭、悬挑露台、飞瀑流泉……她所有的构想,都被孙师傅完美地呈现在了纸面上。
甚至那些她只模糊提及的细节——比如露台栏杆的花纹样式、水瀑边缘的叠石处理、乃至舞台地面的纹理——都被细致入微地描绘出来,标注清晰。
“太好了!孙师傅!”裴云初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这简直和现代的效果图有得一拼。
“要不你来我这里做事如何?月银随你开!”
孙师傅闻言,受宠若惊地深深一揖,随即又捻着胡须,坚定道:“殿下厚爱,老朽感激涕零!只是……老朽在营造司当差大半辈子了,习惯了司里的规矩和差事,这把老骨头…怕是挪不动窝咯。”
他委婉地拒绝了这份“年薪百万”的邀请,还是选择了体制内的金饭碗。
裴云初虽有遗憾,但也理解,不再强求,大手一挥,重赏了他。
现在图纸出来了,就差买地盖楼了,周叙那边却迟迟没有音讯。
“玉萤。”她声音微沉,“去问问周叙,怎么回事?”
“是,殿下。”
直至傍晚,周叙才赶回公主府复命。
“殿下恕罪!”周叙一进门便躬身请罪,双手呈上两张契书,“那家首饰铺子已经谈妥,他们这几日就会搬走,这是房契、地契,请殿下过目。”
裴云初接过契书,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隔壁的绸缎庄呢?”
周叙脸上带着几分挫败:“回殿下,微臣数次登门,无论出价几何,都被他们的管事回绝了,对方的东家连面都没露。”
他深吸一口气,补充道:“微臣多方打探,得知那绸缎庄是顾氏的产业!”
“顾氏?”裴云初挑眉。
周叙解释道:“殿下,这顾氏可不容小觑,宫中御用锦缎布匹、名贵香料、贡品瓷器等等,十之七八皆出自顾家商号,是名副其实的‘皇商之首’,富可敌国。”
“更关键的是——宫里的柳贵妃,正是如今顾氏家主顾凛川嫡亲的姨母!”
“哦?”裴云初眸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来这位顾家主,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压根儿没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是吧?”
周叙不敢接这话,只将头埋得更深。
“呵!”裴云初轻笑一声,“既然周大人请不动他,那本公主就亲自去‘请’。”
“玉萤!”她扬声吩咐,“备一份正式的拜帖,送去顾府!就说明日巳时,本公主在醉仙楼恭候顾家主大驾光临!”
周叙闻言一惊,猛地抬头:“殿下!您要亲自去见?这……”他欲言又止,公主千金之躯,怎能轻易与一介商贾对坐谈判?
裴云初眼皮懒懒一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谈的,如果有,那就是你给的价码还不够!”
说完,她眼眸微眯,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一点,发出笃的一声轻响,一番思量过后,吩咐道:
“你去查查这顾氏与贵妃母子之间,究竟关系如何?是铁板一块?还是……”
周叙闻言,瞬间明白了公主的深意。
他作为公主府的属官,代表着公主的脸面,对方将他拒之门外,要么是仗着靠山底气足,要么……
就是别有所图了!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