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还未散尽,御前侍卫第一旅军营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消息是早饭时传开的——昨夜旅部通宵开会,赵刚旅长传达了皇帝陛下的最新旨意。等士兵们端着碗蹲在营房外吃饭时,就看见几个参谋部的文书兵抱着成摞的文件往各营连跑。
“听说要改规矩了?”
“改什么规矩?”
“不知道啊,反正动静不小。”
二营三连的老兵张大山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眯着眼睛看向军官食堂的方向。那座单独的小院往常这个时间正飘出炒鸡蛋和肉包的香味,今天却静悄悄的。
“瞅啥呢班长?”旁边的新兵凑过来。
张大山用筷子敲了敲碗边,“等着看戏吧。”
上午八点整,旅部会议室里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十二名营级以上军官全部到齐,分坐长桌两侧。赵刚旅长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一份盖有皇室印章的文件。副官站在旅长身后,手里捧着记录本。
“人都齐了。”赵刚抬头扫视一圈,“直接说正事。”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操练的口号声。
赵刚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纸,清了清嗓子,“陛下手谕,我念一下。”
全体军官立刻挺直腰板。
“自即日起,御前侍卫第一旅实行官兵一体新规。第一条,所有军官伙食标准与士兵完全一致,每日三餐统一由旅部食堂供应,禁止另开小灶,禁止私自带入食品。”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坐在赵刚右手边的副旅长李国栋皱了皱眉,但没敢开口。这位四十多岁的老行伍在旧军队干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这种规矩。
赵刚继续念:“第二条,军官原独立营房改为士兵宿舍,所有军官搬入与士兵条件相同的集体营房。家属不得在军营内居住,已居住者三日内搬离。”
“第三条,军官家属不得在军营内享受任何特殊待遇,包括但不限于使用军营物资、占用士兵劳力等。”
“第四条,每日早晨五时三十分,所有军官必须与士兵一同出早操,参加全部体能训练科目,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念完了。
赵刚把文件放在桌上,看向众人,“陛下旨意,都听明白了?”
沉默持续了大概五秒钟。
然后三营营长陈永贵站了起来。这位五十岁的老军官脸涨得通红,“旅长,这……这不合规矩吧?”
“什么规矩?”赵刚问。
“军官就是军官,士兵就是士兵!”陈永贵声音提高了,“自古以来官兵有别,这是维持军队秩序的根本!让军官和士兵吃一样的饭,住一样的屋子,那军官的威严何在?”
“说完了?”赵刚问。
陈永贵愣住了。
赵刚没有解释,只是看向其他人,“还有谁有意见?”
一营营长刘志强也站了起来,语气缓和些,“旅长,不是我们不听令。只是这规矩……太突然了。军官们辛苦多年,有些待遇是应该的。再说了,让家属搬出去,好多军官的家眷都在城里没住处,这……”
“这是问题吗?”赵刚打断刘志强的话。
刘志强张了张嘴。
赵刚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我只问一遍——陛下旨意,是执行,还是不执行?”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愿意执行的,散会后就开始收拾东西。”赵刚一字一句地说,“不愿意执行的,现在就可以交辞呈。副官——”
副官立刻上前一步。
“记下来,任何人反对此令,视为违抗军令,立即解除职务,移送军事法庭。”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陈永贵脸色白了又红,最终还是坐下了。刘志强叹口气,也跟着坐下。
赵刚站直身子,“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散会。一小时内,所有军官的私人物品从独立营房搬出,搬到分配的集体宿舍。中午十二点,全体军官在士兵食堂吃饭。”
军官们沉着脸走出会议室。
赵刚最后一个离开。副官跟上来小声问:“旅长,您的东西……”
“我带头搬。”赵刚说,“你现在就去我住处,让勤务兵把我的行李搬到三号军官宿舍。还有,把我屋里那些特供的茶叶、点心,全部拿到食堂去,今天晚饭加菜。”
“是!”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旅。
士兵们训练时都心不在焉,眼神总往军官生活区那边瞟。等到上午十点多,果然看见一群勤务兵抱着行李卷、箱子,从那些独栋小屋里进进出出。
“真搬了?”
“你看你看,那是旅长的副官!”
“我的天,赵旅长真把自己那栋小楼让出来了?”
训练场上,各连连长吹哨子的声音都比平时响,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但士兵们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
张大山所在的二营三连正在进行刺杀训练。连长王振国——不是那个被枪毙的王振彪,是同姓不同人——明显心情不好,训练要求格外严苛。
“突刺!收!突刺!收!动作要狠!要快!”
士兵们端着木枪往前捅,木枪头上包着布。张大山的动作标准有力,他在旧军队干过五年,这些基础科目熟得很。
休息哨吹响时,士兵们围成一圈。
“班长,你说这新规矩能坚持多久?”
张大山灌了口水,“看吧。这些长官们过惯了舒服日子,突然让他们跟咱们一样吃糙米睡大通铺,能习惯才怪。”
“那要是他们阳奉阴违呢?”
“赵旅长盯着呢。”张大山抹了把嘴,“再说了,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谁敢明着对抗?”
正说着,就看见赵刚旅长从远处走过来。
赵刚没穿呢子大衣,只穿着和士兵一样的棉军装,身后跟着两个参谋。一行人直接进了最近的一间营房。
士兵们伸着脖子看。
过了一会儿,赵刚出来了,站在营房门口跟几个老兵说话。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但能看见赵刚拍了拍一个老兵的肩,然后指了指营房屋顶——那屋顶有几片瓦碎了,一直没修。
“看来是玩真的。”张大山嘀咕。
中午十二点,士兵食堂前所未有地热闹。
往常这个时候,食堂里只有士兵,军官们都在隔壁小院吃饭。但今天,当士兵们端着碗排队打饭时,就看见以赵刚为首,全旅营级以上军官排成一队,站在队伍最后面。
没人敢让军官插队。
赵刚也不说话,就静静等着。前面的士兵紧张得要命,打饭的手都在抖。炊事班长更是额头冒汗,给每个军官打的菜分量都特别足。
轮到赵刚了。
“旅长,您的饭……”炊事班长声音发颤。
“正常打。”赵刚把碗递过去。
炊事班长舀了一勺白菜炖豆腐,又舀了一勺,看了看赵刚的脸色,没敢再舀第三勺。然后是咸菜,糙米饭。
赵刚端着碗,扫视一圈食堂,走到最近的一张空桌坐下。
其他军官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找地方坐。
张大山和几个老兵坐在斜对面,偷偷往那边瞟。只见赵刚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夹了一块豆腐,吃得很自然。但旁边几个军官就难受了——陈永贵营长盯着碗里的糙米饭,半天没动筷子;刘志强营长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咽药。
“吃啊。”赵刚头也不抬地说。
陈永贵咬了咬牙,终于开始吃。
这顿饭吃了二十分钟。士兵们往常吃饭时吵吵嚷嚷,今天安静得可怕。等军官们陆续吃完离开,食堂里才重新响起说话声。
“我的妈呀,陈营长的脸都快绿了。”
“刘营长就吃了半碗饭。”
“赵旅长倒是全吃完了,一点没剩。”
张大山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看着吧,晚上那顿更有意思。”
晚饭果然更有意思。
炊事班因为中午太紧张,晚上做得更差了——白菜炖得烂糊糊的,豆腐有股酸味,糙米饭里还有没挑干净的沙子。
赵刚还是第一个打完饭,第一个坐下吃。但这次,有军官忍不住了。
炮兵营长孙德福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旅长,这饭……”
“怎么了?”赵刚问。
“这没法吃啊。”孙德福苦着脸,“米饭里有沙子,菜是馊的。士兵们吃这个也就算了,咱们……”
“士兵能吃,军官就不能吃?”赵刚打断孙德福的话。
孙德福噎住了。
赵刚继续吃饭,把碗里最后一粒米都吃干净,然后站起来,“炊事班长。”
“到!”炊事班长跑过来。
“今天的饭怎么回事?”
“报告旅长,今天……今天太忙了,没注意火候……”
“士兵们天天吃这个?”赵刚问。
炊事班长不敢说话。
赵刚看向食堂里所有士兵,“从明天开始,我每天在食堂吃饭。伙食标准不变,但质量必须提升。如果我再吃到沙子、馊菜,炊事班全体受罚。听明白没有?”
“明白!”炊事班长大声回答。
赵刚又看向孙德福,“孙营长,饭可以不吃,但明天早晨五点半的早操,必须到。”
说完就走了。
孙德福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是重新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饭硬塞了下去。
那天晚上,军官宿舍里灯火通明。
新分配的宿舍是八人间,原本是给下级军官住的,现在旅长、营长们都挤了进来。赵刚的铺位在靠门的位置,副旅长李国栋在对面。
李国栋铺床时叹了口气,“旅长,这么搞是不是太急了点?”
“急?”赵刚正在整理文件,“王振彪、刘世杰的脑袋挂在城门上才几天?你觉得陛下有耐心等我们慢慢改?”
李国栋不说话了。
赵刚放下文件,看向屋里其他军官,“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但想想看,咱们这支部队是干什么的——御前侍卫第一旅,陛下的亲军。亲军就该有亲军的样子。”
“可官兵有别是常理啊。”二营营长忍不住说。
“什么常理?”赵刚反问,“旧军队的常理?吃空饷的常理?克扣军饷的常理?还是通敌卖国的常理?”
二营营长低下头。
赵刚站起来,走到屋子中央,“我再跟诸位说一次——陛下要的是一支新军队。新军队就得有新规矩。军官的威严,不是来自你吃得多好、住得多舒服,而是来自战场上你能不能带兵打胜仗,平时你能不能以身作则。”
“从明天开始,早晨五点半,训练场见。”
第二天清晨五点二十,天还没亮。
张大山带着班里士兵来到训练场时,吓了一跳——赵刚旅长已经在了,穿着训练服,正在活动手脚。陆陆续续,其他军官也来了,一个个睡眼惺忪,但没人敢迟到。
五点三十,全旅集合完毕。
赵刚站在队伍最前面,“今天早操内容,五公里越野。我带队。”
说完就跑了出去。
军官们赶紧跟上。士兵队伍跟在后面,刚开始还保持着队形,跑出一公里后就有点乱了。张大山一边跑一边往前看——赵刚旅长跑在最前面,步伐稳健;陈永贵营长跑得气喘吁吁,但还在坚持;孙德福营长已经掉队了,被几个年轻参谋超了过去。
三公里时,有士兵开始掉队。
赵刚回头看了一眼,没停步,但速度放慢了些。等跑到四公里,连一些年轻士兵都撑不住了,队伍拉得很长。
张大山是老兵,体能好,一直保持在第一梯队。他惊讶地发现,赵刚旅长居然呼吸还很平稳——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旅长,体能居然这么好。
终点在营区大门口。
赵刚第一个到达,转身看着陆续跑来的队伍。军官们陆陆续续到了,一个个汗流浃背,有几个扶着膝盖直喘气。
士兵们也陆续到达。张大山跑到终点时,赵刚看了他一眼,“名字?”
“报告旅长,二营三连一班班长,张大山!”
“跑得不错。”赵刚点点头。
张大山愣住了。他在军队干了这么多年,从没听长官夸过士兵“跑得不错”。
最后一拨人到达时,已经比第一拨晚了十五分钟。孙德福营长几乎是走回来的,脸色惨白,被两个参谋搀着。
赵刚没批评孙德福,只是说:“明天继续。”
早操结束后,士兵们去洗漱吃早饭。张大山跟班里弟兄在水房冲凉时,听见隔壁间有人在说话。
“真他妈累……”
“赵旅长也太狠了。”
“关键是人家自己也跑啊,而且跑第一,你能说啥?”
张大山抹了把脸,心里突然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接下来几天,规矩就这么定下来了。
军官和士兵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一起住集体宿舍。刚开始时军官们各种不适应,士兵们也觉得别扭。但慢慢的,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出现。
食堂的伙食真的改善了——虽然还是糙米饭、白菜豆腐,但至少米饭里没沙子了,菜也不馊了。因为赵刚天天在食堂吃,炊事班不敢糊弄。
训练场上,军官们再也不能站在旁边指手画脚了——因为他们自己也得完成全部科目。赵刚每次训练都带头,射击、拼刺、越野,样样不落。有几个老军官实在跟不上,但至少态度摆出来了。
最大的变化发生在第七天。
那天下午进行战术训练,二营三连在演练进攻队形。连长王振国正讲解要领,赵刚旅长走过来视察。
“停一下。”赵刚说。
全连立正。
赵刚看向王振国,“王连长,你刚才说的散兵线间距是多少?”
“报告,五步!”
“五步?”赵刚皱眉,“欧洲大战的教训忘了?机枪一扫,五步间距的散兵线就是活靶子。至少十步,有条件要十五步。”
王振国脸红了,“是!”
赵刚没批评王振国,而是转向全连士兵,“我知道,你们很多人觉得新规矩太严,训练太苦。但想想看,现在苦一点,战场上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你们是陛下的亲军,亲军就要有亲军的本事。从明天开始,训练大纲要改,我会请真正打过仗的教官来教你们。但在这之前,先把基础打好——体能、射击、纪律。”
“听明白没有?”
“明白!”全连大吼。
张大山喊得最大声。那一刻,这个老兵突然觉得,这支军队好像真的不太一样了。
晚上吃饭时,张大山听见隔壁桌几个年轻军官在聊天。
“你们发现没,自从跟士兵一起吃住,他们看咱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是怕,现在是……说不上来,反正不一样。”
“赵旅长说得对,军官的威严不是吃出来的,是练出来的。”
张大山扒了口饭,心里想:这些长官们总算明白点了。
一周后的傍晚,赵刚把全体军官又叫到会议室。
这次没人迟到了,也没人抱怨了——经过七天的高强度训练,军官们虽然累,但精气神反而比之前好。
赵刚开门见山:“新规矩实行一周,效果大家都看到了。士兵们的抵触情绪少了,训练积极性高了。但这只是个开始。”
“明天开始,训练强度还要加大。陛下已经调了新的训练总监过来,是从东北前线回来的实战军官。他们会按照最新标准重新制定训练计划。”
“诸位,”赵刚看着在座的所有人,“我们是第一旅,就要有第一的样子。士兵在看着我们,陛下在看着我们,整个华国的军队都在看着我们。”
“咱们得做出个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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