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五十七分,GI品牌中国总部,第28层会议室。
曲筱绡站在会议室外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陆家嘴的车流。那些车辆小得像玩具,在高架桥上缓缓移动,像一条缓慢流淌的金属河流。阳光很好,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她今天穿得很正式。
深蓝色的西装套裙,剪裁合体,腰线收得很细,裙摆刚好到膝盖。里面是白色的丝绸衬衫,领口系着一条深蓝色的丝巾,打成精致的蝴蝶结。头发梳成低马尾,用深蓝色的发带束着,一丝不乱。脸上的妆容很淡,但很精致——眼线画得很细,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唇膏是豆沙色的,不张扬,但显得专业。
脚上是那双黑色的一字带高跟鞋,鞋跟五厘米,不高,但足够挺拔。
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就是那天晚上放在安迪餐桌上的那个,牛皮纸封面,烫金的“Q”字logo。文件夹里现在装着两样东西:一份完整的代理方案,一份市场分析报告。都是她昨晚通宵准备的,在安迪的指导下。
不,应该说,是安迪几乎手把手教的。
从术语解释,到条款分析,到谈判策略,到应对预案。安迪坐在餐桌旁,用红色笔在文件上批注,语速很快,逻辑清晰,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曲筱绡就坐在她对面,疯狂记笔记,大脑高速运转,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在疯狂吸水。
“记住,”安迪最后说,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很严肃,“他们不在乎你多年轻,不在乎你有没有经验。他们在乎的是,你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
曲筱绡点头,手指紧紧攥着笔。
“所以,”安迪继续说,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重点说资源,说渠道,说你能快速打开市场。数据要准确,承诺要谨慎,但气势不能输。”
“如果他们质疑我的实力呢?”曲筱绡问,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就把这份报告拿出来。”安迪从自己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我昨晚做的。长三角地区的奢侈品消费数据分析,渠道分布图,潜在客户画像。用数据说话。”
曲筱绡接过那份报告,手指在纸页上摩挲。
纸张很厚,质感很好。上面的图表很专业,数据很翔实,分析很透彻。一看就是专业人士的手笔。
“安迪姐……”她抬头,看着安迪,眼睛里有感激,也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安迪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说:“因为你说,这次关乎你的前途。”
语气很平淡,但曲筱绡听懂了。
会议室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探出头来:“曲小姐,可以进来了。”
曲筱绡深吸一口气。
她挺直背脊,调整了一下丝巾的角度,然后迈步,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长条形的会议桌,能坐二十个人。但今天只坐了五个人——GI品牌中国区的市场总监陈总监,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香奈儿的套装,妆容精致,气质干练。她左边坐着法务总监,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右边是商务总监,一个微胖的男人,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还有两个助理,坐在后排,拿着笔记本,准备记录。
“曲小姐,请坐。”陈总监开口,声音很温和,但眼神很锐利。
曲筱绡在会议桌对面坐下。
她打开文件夹,把里面的文件一份份拿出来,在桌上摆好。动作很稳,很从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在冒汗。
“首先感谢各位给我这个机会,”她开口,声音清亮,语速适中,“我是曲筱绡,这是我的代理方案。”
她开始讲解。
按照安迪教的一一从市场定位,到渠道分析,到营销策略,到销售目标。每讲到一个关键点,她就会翻开相应的文件,展示数据,图表,分析报告。
会议室里很安静。
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还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
陈总监一直在认真听,偶尔点点头,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法务总监则一直盯着她,眼神像X光,仿佛要看透她每一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
讲了二十分钟。
曲筱绡讲完了。
她合上文件,抬起头,看向陈总监,等待提问。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陈总监开口了。
“曲小姐,”她的声音依然温和,但问题很尖锐,“你对我们品牌的市场定位似乎很了解。方案做得也很专业。”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曲筱绡的眼睛:
“但据我所知,你的公司是新成立的,没有任何行业经验。我们GI是国际一线品牌,选择代理商会非常谨慎。我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你?”
这个问题,安迪预料到了。
曲筱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安迪教的标准答案,然后开口,声音很自信:
“因为我有资源。”
她翻开文件夹的另一页,那是一张地图——长三角地区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记着红点。
“这是我父亲公司的合作商网络,”她说,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在长三角地区,有上千家实体店,覆盖所有一线和新一线城市。如果我能拿到GI的代理权,可以在三个月内,让产品进入至少三百家门店。”
她顿了顿,看向陈总监:
“而且,我给出的代理条件,比其他公司高2个百分点。”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推过去。
“这是我的报价单。代理费,保证金,销售返点,都在这里。陈总监可以对比一下,我给出的条件,是目前所有竞标方里最优厚的。”
会议室里又安静了几秒。
法务总监拿起那张报价单,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陈总监。
陈总监看了很久。
她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敲打,眼神在数据和曲筱绡之间来回移动。
良久,她放下报价单,抬起头:
“曲小姐,你很坦诚。但商业合作,不只是看条件。我们还要看合作伙伴的稳定性,专业性,以及……”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微妙:
“以及,是否真的有能力执行这么宏大的计划。”
这句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我们不信任你。
曲筱绡的心沉了一下。
但她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我明白陈总监的顾虑,”她说,声音很平稳,“所以我还准备了一份详细的执行方案,包括团队架构,时间表,风险控制……”
“这些都可以写得很漂亮。”陈总监打断她,语气依然温和,但更直接了,“曲小姐,恕我直言,你太年轻了。而奢侈品代理,需要的是经验和人脉。这两样,你似乎都……”
她没说完,但那个省略号比任何明确的拒绝都更伤人。
曲筱绡的手指在桌下握紧了。
指甲陷进掌心,很疼,但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中场休息。
曲筱绡走出会议室,快步走向洗手间。
她的脚步很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腿在发软。关上隔间的门,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三次深呼吸后,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安迪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声,接通了。
“安迪姐,”曲筱绡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他们怀疑我的实力。陈总监说,我太年轻,没有经验,他们不信任我能执行这个计划。”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
然后安迪的声音传来,很平静,很清晰:
“把我给你的那份市场分析报告拿出来。翻到第17页,长三角地区高端消费人群的增长曲线图。”
曲筱绡手忙脚乱地翻开文件夹,找到那份报告,翻到第17页。
“看到了吗?”安迪问。
“看到了。”
“重点说这个,”安迪的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楚,“长三角地区,年收入百万以上的人群,过去三年增长了37%。而GI在这个区域的销售额,只增长了15%。说明什么?”
曲筱绡的大脑快速运转:“说明……市场潜力很大,但他们的渠道没有覆盖到?”
“对。”安迪说,“然后翻到第23页,我们的渠道分布图和他们的渠道分布图对比。”
曲筱绡翻到第23页。
两张图,并列。一张是GI现有的渠道分布,主要集中在高端商场和专卖店。另一张是她父亲公司的渠道网络,密密麻麻,覆盖了从高端到中端的所有商业区。
“告诉他们,”安迪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他们要的不是资历,是利益。你能帮他们打开他们打不开的市场,触及他们触及不到的客户。这就是你的价值。”
曲筱绡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
“我明白了。”她说。
“还有,”安迪顿了顿,“不要被他们的质疑带偏节奏。你是去谈合作的,不是去接受审判的。记住,你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电话挂断了。
曲筱绡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然后把它塞回口袋。
她走出隔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妆容。
镜子里的女人,眼睛很亮,眼神很坚定。
重新回到会议室。
曲筱绡坐下,翻开那份市场分析报告,翻到第17页。
“陈总监,”她开口,声音比刚才更稳,更自信,“关于您刚才提到的,执行能力的问题,我想补充一点。”
她把报告推过去。
“这是长三角地区高端消费人群的增长数据。过去三年,增长了37%。而GI在这个区域的销售额,只增长了15%。”
她的手指在图表上划过:
“这说明,市场有巨大的潜力,但现有的渠道没有完全覆盖。而我父亲的渠道网络——”
她又翻到第23页:
“可以帮GI触及这些潜在客户。从高端商场,到社区商业中心,到新兴的商圈。我可以让GI的产品,出现在它从未出现过的地方。”
她顿了顿,看向陈总监:
“陈总监,您要的,是一个能帮品牌扩大市场份额的合作伙伴。而我,能给您这个。”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陈总监盯着那份报告,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抚摸,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物。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法务总监,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看向商务总监。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陈总监站起来,绕过会议桌,走到曲筱绡面前。
她伸出手。
“曲小姐,”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的方案很有说服力。我们愿意和你合作。”
曲筱绡愣住了。
一秒,两秒。
然后她猛地站起来,伸出手,握住陈总监的手。
握得很紧,很用力。
“太好了!”她的声音在颤抖,但这次是因为激动,因为狂喜,“合作愉快!”
陈总监笑了。
那个笑容很真诚,很温暖。
“合作愉快,”她说,“曲总。”
曲总。
两个字。
像一枚勋章,别在曲筱绡胸口。
她走出GI总部大楼时,阳光正好。
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她掏出手机,给安迪发了一条短信:
“安迪姐,成了。”
三个字,加一个句号。
简单,但重如千斤。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
安迪回复:
“恭喜。”
同样简单。
但曲筱绡看着那两个字,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她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很蓝,云很白。
像一幅崭新的画。
而她,刚刚画下了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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