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黄瓜苗刚冒头的时候，太后寿宴的日子到了。
整个皇宫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灯结彩，各宫娘娘挖空心思准备寿礼——绣屏、佛经、玉雕、名画，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
冷宫这边，气氛却有点微妙。
“采女，”柳儿小心翼翼地问，“咱们……送什么啊？”
甄笑棠蹲在菜地边，看着那几棵刚探出两片嫩叶的黄瓜苗，叹了口气：“按规矩，冷宫弃妃没资格参加寿宴，更没资格献礼。”
陈嬷嬷放下账本：“但太后吃咱们的菜，皇上又赏了东西……不送，会不会失礼？”
“送肯定要送。”甄笑棠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问题是送什么。咱们有什么？菠菜、小葱、芫荽——太后缺这几把菜吗？”
刘姐从灶台边探头：“要不……我腌点小菜？酱黄瓜、糖蒜什么的，能放，吃着也爽口。”
秋月摇头：“寿宴上大鱼大肉，小菜上不了台面。”
众人沉默了。
正发愁呢，院门外传来苏公公的声音：“甄采女在吗？”
甄笑棠赶紧迎出去。
苏公公这次没坐马车，只带了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子。
“苏公公？”甄笑棠行礼。
“甄采女，皇上让咱家给您送个东西。”苏公公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卷素色锦缎，料子普通，但干净厚实。旁边还放着几色丝线——红、黄、绿、蓝，颜色鲜亮。
“这是……”甄笑棠不解。
“太后寿宴，各宫都要献礼。”苏公公压低声音，“皇上说，您要送，就送个特别的。这锦缎和丝线，您看着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皇上还说了，太后近年眼神不好，太精细的东西反而不喜。心意到了就行。”
说完，行礼走了。
甄笑棠抱着盒子回屋，众人围过来。
“锦缎？丝线？”柳儿眼睛亮了，“采女！我会绣！虽然绣不了大件，但绣个帕子、香囊没问题！”
陈嬷嬷皱眉：“可时间紧，后天就是寿宴，现在绣也来不及啊。”
甄笑棠摸着那卷锦缎，突然笑了。
“不绣。”她说。
众人一愣。
“咱们做点别的。”甄笑棠眼睛发亮，“柳儿，你会剪裁吗？把这锦缎裁成……这么宽的条。”
她比划了一下，大概两寸宽。
“裁成条干什么？”柳儿懵了。
“编东西。”甄笑棠转身冲进屋里，翻出那本《初级包装设计指南》，哗啦啦翻到某一页，“看！‘创意编织技法’！”
书页上是几种简单的编织图案：平结、十字结、盘长结。旁边还有小字注解：可用于包装装饰、礼品点缀。
“就用这锦缎条，编个‘万寿结’！”甄笑棠越说越兴奋，“柳儿裁条，陈嬷嬷帮忙分线，刘姐烧水熨布料，秋月姐手巧，负责编结——我打下手！”
说干就干。
一下午时间，冷宫变成了手工作坊。
锦缎裁成均匀的长条，丝线分成小股。秋月照着书上的图样，开始编结——她手确实巧，虽然没编过，但看几眼就会了。
甄笑棠在旁边帮忙递条，嘴里还念叨：“这红色代表吉祥，黄色代表富贵，绿色代表健康，蓝色代表平安……咱们编个四色万寿结，祝太后吉祥富贵、健康平安！”
柳儿边裁布边笑：“这寓意好！比那些华而不实的强！”
天色擦黑时，一个巴掌大的万寿结编好了。
四色锦缎条交织，编成复杂的吉祥图案，中间还缀了个小流苏。不算精致，但厚实饱满，透着股朴拙的喜气。
“好看！”小凳子捧场。
“还缺个盒子。”陈嬷嬷说，“总不能这么捧着去。”
甄笑棠想了想，跑进屋里，翻出之前装盲盒的红色布袋，又找出块干净木板。
“有了！”她把万寿结小心放进布袋，布袋口收紧，系上红绳。又把木板锯成合适大小，打磨光滑，刻上“恭祝太后万寿无疆”几个字——字是她用烧红的铁条烫上去的，歪歪扭扭，但挺有劲儿。
最后，把布袋固定在木板上。
“礼盒搞定！”甄笑棠举起成品，“朴素，但心意十足！”
众人围过来看，都点头。
“就是这个味儿。”秋月难得露出笑容，“冷宫出品，与众不同。”
寿宴当天，各宫娘娘一早就在慈宁宫外候着了。
甄笑棠没资格进殿，她的礼是由苏公公代呈的——这是皇上的意思，免得她在殿前被人刁难。
她站在慈宁宫外最远的角落，看着一拨拨娘娘进去献礼，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丝竹声和笑声。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轮到冷宫的礼。
苏公公捧着那个简陋的木板礼盒进殿，殿内安静了一瞬——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包装。
甄笑棠踮脚往里看，但只能看见人影绰绰。
突然，殿内传来太后的笑声：“这结编得有意思！厚实，摸着就踏实！”
一个温和的女声接话：“回太后，是冷宫甄采女亲手编的万寿结，取四色锦缎，寓意吉祥富贵、健康平安。”
是皇后的声音。
太后似乎更高兴了：“好好好！比那些金玉满堂的实在！苏德全，拿过来给哀家仔细瞧瞧！”
苏公公应是。
殿内又响起其他妃嫔的奉承声，但甄笑棠听不清了。她松了口气，转身想悄悄离开——
“哟，这不是甄采女吗？”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甄笑棠回头，是李昭仪——就是之前食物中毒那位。她今天穿得格外艳丽，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昭仪娘娘。”甄笑棠行礼。
“不必多礼。”李昭仪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听说你给太后献了个……布结？还挺别致。”
语气里听不出褒贬。
甄笑棠笑笑：“一点心意。”
“是啊，冷宫能有什么好东西。”李昭仪旁边一个粉衣嫔妃掩嘴笑，“能拿出块布就不错了。”
几个跟来的宫女也偷笑。
甄笑棠面不改色：“心意不在贵重，在真诚。太后喜欢就好。”
“那倒是。”李昭仪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听说你的菠菜生意做得红火？连太后、皇上都吃你的菜？”
“承蒙各位主子不嫌弃。”
“本宫也想订呢。”李昭仪微笑，“每日两斤，送到昭仪宫。不过……本宫嘴刁，要最新鲜的。每天早上现摘现送，你能做到吗？”
甄笑棠心里一咯噔——昭仪宫在皇宫东侧，离冷宫最远。每天一早现摘现送，意味着天不亮就得起床，赶在宫门刚开时送过去。
这是故意刁难。
但她不能拒绝——李昭仪位份比她高，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能。”甄笑棠咬牙应下，“每日卯时三刻（早上六点）准时送到。”
“那就好。”李昭仪满意点头，带着人走了。
甄笑棠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这李昭仪，上次食物中毒后明明态度好转了，怎么今天又找茬？
她正想着，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太后！太后您怎么了？！”
紧接着是碗碟摔碎的声音、惊呼声、脚步声！
甄笑棠心里一紧，赶紧往殿门方向跑，但被太监拦住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她踮脚往里看，只见殿内乱成一团。太后歪在凤椅上，手捂着胸口，脸色发白。皇后急得直喊太医，各宫妃嫔围成一圈。
苏公公从人群里挤出来，脸色铁青，手里还拿着那个万寿结。
他走到殿外，对一个小太监低声说了几句。小太监点头，飞快跑了。
甄笑棠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到一刻钟，宫正司的人来了。
张嬷嬷带着人进殿，片刻后出来，径直走到甄笑棠面前。
“甄采女，”她脸色严肃，“太后突发心悸，太医诊脉后说……可能是接触了不洁之物。殿内所有物品都要彻查，包括您献的万寿结。”
甄笑棠脑子“嗡”一声：“不可能！我们的锦缎是皇上赏的，丝线也是干净的！”
“是不是干净，查了才知道。”张嬷嬷挥手，“来人，带甄采女去侧殿等候。没有皇后娘娘懿旨，不得离开。”
两个女官上前，一左一右“请”甄笑棠。
甄笑棠咬牙，跟着走。
经过殿门时，她瞥见李昭仪站在人群里，嘴角似乎扬了扬。
侧殿里，甄笑棠被“请”到角落坐着，两个女官守在门口。
她心乱如麻。
万寿结有问题？怎么可能？锦缎是皇上赏的，丝线也是，编织过程全程经手，不可能出岔子。
除非……
她猛地抬头。
除非有人趁她不注意，动了手脚。
可谁会这么做？德妃在禁足，手伸不了这么长。李昭仪？她刚才的刁难，难道是为了转移视线？
正想着，殿门开了。
苏公公走进来，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甄采女，”他压低声音，“太医在万寿结的流苏里，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躺着几粒细小的黑色种子。
“这是什么？”甄笑棠问。
“醉心花的种子。”苏公公声音发沉，“碾碎后粉末沾手，接触多了会心悸气短。太医说，太后碰了流苏后揉眼睛，粉末进了眼，这才……”
醉心花？
甄笑棠脑子里飞快搜索——原主的记忆里，这是一种宫苑禁种的毒花，少量致幻，大量致命。
“这不是我的！”她急道，“锦缎和丝线都是皇上赏的，送来时好好的！编织时我们都检查过！”
“咱家信你。”苏公公点头，“但证据在这儿，你得给个说法。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冷宫查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在苏公公耳边低语几句。
苏公公脸色大变：“什么？！”
他看向甄笑棠，眼神复杂：“冷宫……搜出了醉心花的干花。”
甄笑棠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栽赃！
这是要把她往死里整！
“甄采女，”苏公公叹气，“这事……麻烦了。”
殿外传来脚步声，张嬷嬷带着人进来：“甄采女，皇后娘娘懿旨：冷宫涉嫌以毒物谋害太后，即刻羁押宫正司候审。冷宫一干人等，全部收监。”
两个太监上前就要拿人。
甄笑棠咬紧牙关，突然大喊：“等等！”
所有人都看她。
“我要见皇上！”甄笑棠盯着苏公公，“万寿结是皇上赏的料子做的，这事皇上最清楚！在皇上发话前，我不去宫正司！”
张嬷嬷皱眉：“甄采女，你想抗旨？”
“不敢！”甄笑棠挺直腰板，“但这事牵扯皇上赏赐，必须请皇上定夺！若皇后娘娘怪罪，我一人承担！”
苏公公眼神闪了闪，突然开口：“张嬷嬷，容咱家去禀报皇上。一刻钟，就一刻钟。”
张嬷嬷犹豫片刻，点头：“速去速回。”
苏公公转身走了。
侧殿里，死一般寂静。
甄笑棠站在那儿，手心全是汗。
她能赌的，只有皇上对她的那点“兴趣”。
一刻钟，像一辈子那么长。
终于，殿门再次打开。
进来的不是苏公公，也不是皇上。
是小顺子。
他穿着普通太监衣服，但腰杆挺得笔直，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绸缎。
“圣旨到——”小顺子声音洪亮。
所有人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后寿宴之事，朕已悉知。醉心花种子来源蹊跷，着宫正司彻查，不得冤屈无辜。冷宫甄氏，禁足听竹苑，非朕旨意不得提审。钦此。”
小顺子念完，看向甄笑棠：“甄采女，接旨吧。”
甄笑棠接过圣旨，手还在抖。
“皇上还说，”小顺子压低声音，“万寿结的流苏，是后来缀上去的。原来的流苏……被人换了。”
甄笑棠猛地抬头。
“谁换的？”
小顺子摇头：“皇上没说。但……李昭仪宫里的一个宫女，半个时辰前投井了。”
李昭仪？！
甄笑棠脑子里“轰”一声。
所以刚才的刁难，真的是为了转移视线！李昭仪和德妃……是一伙的？
张嬷嬷脸色也变了，行礼道：“既然皇上有旨，老臣遵命。甄采女，请回冷宫吧。”
甄笑棠抱着圣旨，一步一步走出侧殿。
阳光刺眼。
她回头看了眼慈宁宫，殿内依旧混乱。
这场寿宴，终究是有人不想让她好过。
但至少，皇上信她。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