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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偏院外戛然而止。

“砰”的一声,院门被大力推开,张嬷嬷那张刻薄的脸率先出现,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个个面色不善。王氏没有亲自来,但张嬷嬷那狐假虎威的气势,已足够说明一切。

“三小姐,”张嬷嬷眼神如钩,狠狠剜了林晚一眼,“夫人有令,二小姐突发急症,疑是饮食不洁。为查清根源,所有院落,皆需仔细搜查!尤其是近日得了额外赏赐吃食的地方!”

她特意加重了“额外赏赐”四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身后的正屋。

柳姨娘吓得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被春桃死死扶住。春桃脸色也白得厉害,但咬着嘴唇,挡在柳姨娘身前。

林晚站在院中,身形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迎着张嬷嬷审视的目光,平静道:“既是母亲吩咐,自当遵从。只是不知二姐姐现在如何了?可请了大夫?”

“三小姐还是先操心自己吧!”张嬷嬷冷哼一声,一挥手,“给我仔细搜!任何瓶罐、药材、吃食,都不许放过!”

婆子们如狼似虎般涌进小小的偏院。翻箱倒柜的声音立刻响起,伴随着器皿被粗鲁碰倒的碎裂声。柳姨娘低低的啜泣声被淹没其中。

林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沉静地追随着那些婆子的动作。她看到她们重点翻查了昨日放血燕和药丸的桌案附近,甚至掀开了地砖缝隙检查。也看到有人去了墙角——那里只剩下一点新翻动过的、光秃秃的泥土。

她的心微微提起。紫苏和薄荷的植株已按她吩咐处理,但翻动的痕迹还在。

果然,一个婆子发现了墙角异状,立刻叫道:“嬷嬷!这里有新挖的土!”

张嬷嬷快步走过去,蹲下看了看那点微不足道的痕迹,又凑近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狐疑和得色,站起身,逼视林晚:“三小姐,这墙角原本种了什么?为何匆匆掩埋?”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到林晚身上。

林晚神色不变,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嬷嬷是说墙角那点土?昨日春桃见那处杂草杂乱,顺手清理了一下,许是挖到了旧根。怎么,这也有问题么?” 她将责任推到“清理杂草”上,合情合理。

“清理杂草?”张嬷嬷冷笑,“老奴怎么闻到一股药草味儿?三小姐莫不是私下弄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见事发了,赶紧毁尸灭迹?”

“嬷嬷慎言。”林晚的声音微微沉下,目光直视张嬷嬷,“晚儿久居偏院,深居简出,何来不干净的东西?母亲昨日赏赐的血燕药丸,林管家已亲自取走造册,晚儿碰都未碰。嬷嬷若有所指,还请拿出证据。”

她态度不卑不亢,咬死两点:一是未曾动用赏赐,二是墙角只是清理杂草。同时点出赏赐已被林福取走登记,若有问题,源头也不在她这里。

张嬷嬷被她堵得一噎,脸色更加难看。她确实没搜出任何可疑的瓶罐药材,那点土痕也说明不了什么。但夫人那边催得急,二小姐还昏迷着……

“有没有问题,不是三小姐说了算!”张嬷嬷蛮横道,“既然搜不出,就请三小姐跟老奴走一趟,到夫人面前亲自分说!还有这丫头,”她指着春桃,“也得一并带走问话!”

这是要强行带人,屈打成招,或是扣下她身边人作为威胁。

林晚心知无法硬抗。她看了吓得面无血色的春桃一眼,对张嬷嬷道:“母亲召见,晚儿自当前往。春桃是我的丫鬟,自然同去。只是姨娘身体不适,受不得惊扰,还请嬷嬷通融,让姨娘留在院中。”

张嬷嬷只想带走林晚主仆,对柳姨娘这个无用的妾室并不在意,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林晚又转向柳姨娘,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重复了昨晚的话:“姨娘,好生休息,无事莫要出门。”

柳姨娘眼泪涟涟,只能拼命点头。

林晚和春桃被张嬷嬷及婆子们“簇拥”着,离开了偏院。一路上,仆役们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各种揣测的目光如芒在背。

来到正院厅堂,气氛更是凝重。王氏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林华站在她身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一丝隐隐的兴奋?

厅中除了她们,竟还坐着一位面生的中年妇人,穿着体面的深蓝比甲,神色严肃,目光锐利。林晚认得,这是府里供养的、颇懂些医理的沈姑姑,平日负责照看女眷小恙。

“母亲。”林晚上前行礼。

“跪下!”王氏厉喝一声,声震屋瓦。

林晚依言跪下,春桃也跟着噗通跪倒,浑身发抖。

“林晚!”王氏目光如刀,死死钉在她身上,“你可知罪?!”

“女儿不知何罪之有,请母亲明示。”林晚垂首,声音清晰。

“明示?”王氏气得胸口起伏,“蓉儿今日早膳后突发昏厥,呕吐不止,沈姑姑已验过,是中了相克之物的轻微毒症!她今日只用了寻常早膳,唯一特别的,就是昨日从我这里得去的一小盏血燕!”

林晚心头一凛。果然是血燕!但林蓉怎么会吃到?那血燕不是赐给自己的吗?

只听王氏继续道:“那血燕,本是我念你体弱,昨日赏你的那份!可林福登记造册时,蓉儿恰巧在旁边,见了喜欢,我便让分了她一小盏尝尝鲜……谁知,竟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她说着,眼圈微红,似是又气又痛,“林晚!我怜你昨日赴宴辛苦,好心赏你滋补之物,你……你竟在其中动了手脚,是想毒杀嫡姐,还是想借刀杀人,陷害于我?!”

好一番说辞!将下毒动机、过程、甚至林蓉中毒的“意外”都编排得合情合理,将林晚置于“嫉恨嫡姐、心思歹毒”的绝境!

林华在一旁适时地哭诉:“母亲!定是她!昨日在王府,她就对我和二妹妹心怀不满,又得了侧妃娘娘几句虚夸,便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下此毒手!二妹妹何其无辜!”

沈姑姑也开口道:“夫人,二小姐所中之毒并不剧烈,但症状明显,确是食物相克所致。那血燕盅老奴看过,盅壁残留些许异常气味,与二小姐症状吻合。”

人证(沈姑姑)、物证(血燕盅残留)、动机(嫉恨、王府受“青眼”后膨胀)俱全。王氏这是要一击置她于死地!

厅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跪着的林晚身上,如同看着一个即将被碾碎的蝼蚁。

林晚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王氏预期的惊恐失措,也没有急于辩白的激动,只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她看向王氏,目光清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母亲明鉴。昨日林管家将血燕与药丸送至偏院时,女儿因脾胃不适,未曾动用,原封未动置于桌上。后林管家奉父亲之命取走赏赐造册,那血燕与药丸便一并被带走了。此事林管家及随行小厮皆可作证。”

她先撇清自己触碰赏赐的可能。

“母亲方才说,是二姐姐见了喜欢,分食了一盏。女儿想问,二姐姐分食的,是昨日从女儿这里取走登记的那一盅吗?若是,那盅血燕从离开偏院,到入库登记,再到母亲取出赐给二姐姐,中间经手何人?存放何处?可有他人接触?”

她将疑点引向赏赐离开她手后的流转过程。王府赏赐登记入库是严格流程,中间环节众多。

王氏眼神一厉:“你是在怀疑我身边的人动了手脚?”

“女儿不敢。”林晚垂下眼帘,“只是觉得,若毒真在血燕之中,则从炖制、分装、送至偏院、取走登记、再取出赐予二姐姐,这诸多环节,经手者非止一人。女儿昨日回府后便未出院门,如何能在这诸多环节中精准下毒,且恰好毒到分食的二姐姐,而非可能食用整盅的女儿自己?这未免……太过巧合,也太过冒险。”

她逻辑清晰地指出下毒时机和对象的矛盾点。毒若在盅里,她作为首要目标未吃,反而毒到了偶然分食的林蓉,这不符合常理。

王氏一时语塞。林华的哭诉也顿了顿。

沈姑姑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

“再者,”林晚继续道,声音更缓,“女儿斗胆请教沈姑姑,二姐姐所中之毒,具体是何物相克?发作时辰与症状,是否与食用血燕的时辰完全吻合?血燕之中,可能引发此等症状的,通常是哪几味药材或食材?这些,是否都已一一排查过二姐姐早膳的其他饮食,以及她近日接触过的所有物品?”

一连串专业而冷静的反问,让沈姑姑都怔了一下。她看向王氏,迟疑道:“这……二小姐症状确似某些寒凉食材与血燕中常见滋补药材相冲所致,但具体是何物,还需详细查验二小姐其他饮食……发作时辰,与用燕窝时辰倒是吻合。”

“那就是了。”林晚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王氏,“母亲,此事疑点重重。女儿恳请母亲,为了二姐姐安危,也为了府中清净,彻查血燕从炖制到二姐姐食用前的每一个环节,包括炖制食材来源、经手仆役、存放库房、乃至昨日二姐姐所有饮食起居。女儿愿意配合任何调查,但绝不愿蒙受这不白之冤,更不愿让真正的下毒者逍遥法外,危及二姐姐和其他姐妹!”

她语气恳切,姿态放低,却将“彻查”的要求抛了出来,并且将自己放在了“配合调查”和“担心姐妹”的位置上。

王氏的脸色变幻不定。她本打算快刀斩乱麻,给林晚定罪,但林晚这一番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的辩白,句句点在要害上,反而让她有些骑虎难下。若强行定罪,显得武断,若真大张旗鼓彻查,难保不会查出些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小厮急促的通报:“侯爷到!”

林弘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已经听说了此事,目光先是扫过跪着的林晚和春桃,又看向王氏和林华,最后落在沈姑姑身上:“蓉儿如何了?”

沈姑姑连忙回禀:“回侯爷,二小姐毒性不深,已用了解毒汤剂,暂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

林弘点点头,看向王氏:“怎么回事?听说与昨日赏赐有关?”

王氏定了定神,将方才指责林晚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语气稍缓。

林弘听完,眉头紧锁,看向林晚:“你有何话说?”

林晚将刚才的辩白,以更简练清晰的语言重复了一遍,最后道:“女儿相信父亲明察秋毫,必不会让女儿含冤,也不会让伤害二姐姐的真凶逃脱。”

林弘沉默地听着,目光在林晚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片刻。这个庶女,似乎和他印象中那个怯懦沉默的影子,有些不同了。昨日书房应对,今日辩白条理……王氏指控的“嫉恨下毒”,与她此刻的冷静沉着,反差太大。

他心中天平已微微倾斜。更重要的是,昨日王府刚“特意问起”这个女儿,今日若侯府就爆出庶女毒害嫡女的丑闻,传到王府耳朵里,侯府颜面何存?他又如何向王爷交代?

“沈姑姑,”林弘开口,“可能确定毒源必在血燕之中?二小姐其他饮食可有仔细查验?”

沈姑姑谨慎道:“回侯爷,症状与血燕关联最大,但……其他饮食也需再查。”

林弘颔首,对王氏道:“既然有疑点,便该查清。此事交由林福去办,从食材采买到昨日蓉儿入口前所有环节,一一细查。在查清之前,”他看向林晚,“你先回偏院,无令不得出。身边丫鬟暂押柴房,待查清后再做处置。”

这是要将她软禁,扣留春桃作为人质和调查对象。

林晚心知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她磕头:“女儿遵命。只求父亲母亲早日查明真相,还二姐姐公道。”

春桃被婆子拖走时,哭喊着“小姐”,林晚只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林晚被两个婆子“送”回偏院,院门从外落锁。

坐在寂静的屋内,听着柳姨娘压抑的哭声,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危机暂时缓解,但远未结束。春桃被扣,自身被囚,调查权在林福(王氏心腹)手中,结果难料。

而三日后,西城漱玉茶楼,那个与谢玦的约定……

她还能赴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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