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山脉的夜,今夜被浓得化不开的雾霭与刺鼻的血腥气共同主宰,二者翻涌如狂潮,将整片山域化作一口蒸腾着死亡气息的巨釜。天际,那轮残月仿佛被地面的杀戮所浸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犹如一只悬于九霄、正冷冷渗血的巨大眼瞳,漠然俯视着大地上这场不死不休的亡命追逐。
“交出幻空蝉衣与秘籍,留你全尸——!”
嘶哑却蕴含恐怖穿透力的喝声,如同九幽炼狱深处万千厉鬼的齐声尖啸,骤然炸响!声波所过之处,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剧烈震颤,簌簌落叶如暴雨倾盆,枝叶间栖息的飞鸟走兽甚至来不及哀鸣,便在这音浪的冲击下纷纷爆体而亡,化为漫天血雾,进一步染红了本就粘稠的夜雾。
一道黑影正在这血色雾障与密林枝桠间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疾掠,身形飘忽如鬼魅。他身上的黑袍早已褴褛不堪,化作片片碎絮,暴露出脊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自左肩斜劈至腰际,皮肉如同被恶兽的獠牙狠狠犁过,恐怖地外翻着,更可怕的是伤口深处缠绕着缕缕如有生命的黑气,如同蛆虫般在腐烂的肌肉与骨骼间蠕动、侵蚀,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这是血月魔宗令人闻风丧胆的“蚀骨刃”留下的创伤,中者不仅肉身溃败,经脉更会如被酸液腐蚀般寸寸断绝。然而,这道黑影的主人,竟凭借着匪夷所思的毅力与某种秘法,硬生生扛着这足以让寻常武宗瞬间殒命的伤势,亡命奔逃了整整三天!
他是楚无涯,武宗境初级的武者,亦是东南郡黑道上臭名昭著、却又让无数人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鬼手盗”。
此刻,他深陷的眼窝泛着濒死般的青灰色,颧骨因精血过度消耗与伤势折磨而凸起如刀锋,右脸颊上一道陈年旧疤自眉骨斜贯至嘴角,当他咧开嘴时,这道疤痕便随之扭曲,如同厉鬼撕开裂到耳根的血口,充满了疯狂与讥诮。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起皮、同样沾满黑血的嘴唇,喉间发出桀桀的怪笑,声音如同沙石摩擦:“血月宗的老狗们!追了你楚爷爷快几万里之遥,连片衣角都摸不着,丢不丢你们血月魔宗列祖列宗的脸?不如趁早滚回你们那血池子里泡着去!”
嘲讽的话语还在林间回荡,异变陡生!
他头顶上方,百丈高空处,原本翻涌的血色浓雾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裂、排开!一道身影,毫无借力,就这样凭空屹立于苍穹之下!
踏空而立!
仅仅是这个姿态,便已宣告了来者至少是武王级别的恐怖存在!武者唯有晋入武王之境,方能初步摆脱大地束缚,御空而行,这是力量层次上质的飞跃,是真正跻身大陆强者之林的标志!
月光(那暗红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此人的轮廓:一袭猩红如凝涸鲜血的长袍在高空凛冽的罡风中猎猎狂舞,发出如同战旗招展般的烈响。面上覆盖着一具惨白的骨质面具,面具眼洞之中是燃烧着两簇幽蓝如鬼火的光芒,冰冷地锁定着下方如蝼蚁般的楚无涯。
根本未见其有任何繁复动作,仅仅是抬手,对着楚无涯所在的方位,虚虚向下一按!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仿佛方圆百丈内的整片空间瞬间被浇筑进了万载玄冰与精金熔铸的固体之中,空气凝滞如山岳!下方大片森林的树冠齐刷刷向下一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处于威压正中心的楚无涯,更是感觉如同被整座山脉当头镇压,疾掠的身形骤然僵直,从极动到极静,仿佛一幅定格的画面。他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别说继续逃窜,就连弯曲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武宗与武王之间那宛如天堑的差距,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沛然莫御的威压,不仅作用于肉体,更直接碾压灵魂,楚无涯只觉得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碾成齑粉。
“蝼蚁。”高空之上,那覆着白骨面具的血袍人——血月魔宗三长老,凶名赫赫的“血蚀”武王,发出了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评价。他仅露出白骨面具的指尖,对着下方轻轻一勾。
“噗嗤!”
楚无涯的胸膛处,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开一团刺目的血花!一根沾染着血肉、甚至还在微微颤动的肋骨,竟被一股无形巨力硬生生从体内抽出,悬停在他面前的半空中。随即,在血蚀意念微动下,“咔嚓”一声脆响,那根肋骨被轻易折断,碎裂的骨茬混合着骨髓纷纷扬扬落下。
钻心刺骨、远超肉身承受极限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毒针同时刺入神经,又像是有无数条毒蛇在噬咬他的心脏与灵魂!楚无涯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如虬龙,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然而,他非但没有惨叫,反而从喉管深处挤出了一阵更加癫狂、更加歇斯底里的大笑,那笑声混合着血沫,扭曲而狰狞:
“血蚀老鬼!哈哈哈!你就只有这点隔空挠痒痒的能耐吗?是不是在你们那血池子里泡久了,连骨头都软了?给你楚爷爷挠痒痒都不够劲啊!”
“不知死活!”血蚀武王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寒风刮过冰川。他甚至不屑于再亲自出手,只是微微偏头。
立于他身后空中、早已将楚无涯四面合围的四名血月魔宗武宗级高手,瞬间领会,同时暴起出手!
“血海无涯·万刃诛魂!”
四人齐声厉喝,磅礴的血色灵力如同决堤洪流般自他们体内喷涌而出,在空中迅速交融、膨胀,化作一片覆盖了小半个山谷、遮天蔽日的粘稠血雾!这血雾翻滚着,发出凄厉的呼啸,仿佛内蕴无数冤魂的哭嚎。下一刻,血雾骤然凝结、变形,化为数以十万计、闪烁着森寒血光的灵力利刃!这些利刃形态各异,有长矛、有弯刀、有细剑、有飞梭,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如同由鲜血构成的死亡暴雨,撕裂空气,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气息,从楚无涯头顶、身前、身后、左右,所有方位,无死角地倾泻而下!所过之处,空间都被切割出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痕,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
面对这足以将任何武宗瞬间凌迟、轰杀至渣的绝杀合击,楚无涯那双因剧痛和疯狂而布满血丝的赤红瞳孔中,猛地闪过一抹决绝到极致的厉色!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鬼影千踪·血魂遁——!!!”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咆哮,竟猛地一口狠狠咬断了自己的舌尖!一道凝练如实质、蕴含着其毕生修为精华与生命本源的精血,如同血箭般狂喷而出,并非射向敌人,而是全部浇灌在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之上!
精血触及皮肤的瞬间,并未流淌滴落,反而如同活物般,在半空中自行扭曲、勾勒,瞬息间化作一道古老、诡谲、散发着浓郁不祥与邪异气息的暗红色符纹!与此同时,楚无涯嘶吼着,用尚能勉强活动的左手,粗暴地撕开早已破烂不堪的前襟,彻底露出了胸膛——那里,赫然烙印着一道深深嵌入血肉、仿佛与生俱来的暗红色复杂咒印,形状如同被锁链捆绑、正在凄厉哀嚎的鬼脸!
这正是他早年从一处上古邪修陨落之地的禁忌古墓中,以巨大代价盗得并强行与自身融合的邪道契约——“噬魂血契”!
此刻,在主人精血与绝境意志的双重激发下,这道沉寂多年的邪恶魔咒,骤然绽放出妖异刺目的血光!
“嗤嗤嗤——!”
楚无涯周身毛孔猛然张开,疯狂喷涌出浓郁得化不开的猩红血雾!这些血雾与他喷出的精血符纹迅速交融、膨胀,顷刻间在他身前化作一只巨大无比、指甲锋利如刀、完全由鲜血与怨魂凝聚而成的狰狞鬼手!这只鬼手散发着滔天的怨气与毁灭波动,五指箕张,带着撕裂苍穹、撼动九幽的恐怖威势,朝着头顶那镇压而下的武王威压以及四周倾泻而来的血刃风暴,狠狠一抓、一撕!
“刺啦——!!!”
一声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又像空间本身发出哀鸣的巨响!那由四名武宗布下坚不可摧的威压牢笼,竟被这只血色鬼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与此同时,漫天攒射而来的血刃风暴,在触及鬼手散发的血色怨气领域时,竟如同冰雪遇沸油,纷纷消融、崩解,化为最原始的血色灵气,反而被鬼手吸收,使其威势更盛!
然而,施展此术的代价,惨烈到无法想象——那是直接献祭部分灵魂本源,换取刹那间的禁忌之力!从此神魂永缺,即便身死,灵魂也将残缺不全,永世沉沦,不入轮回!
楚无涯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涣散,失去焦距,耳畔仿佛有万千被他昔日所屠戮生灵的残魂在同时发出最凄厉、最怨毒的哀嚎与诅咒,这些声音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深处,几乎要将他的神智彻底冲垮。但他脸上的狞笑却愈发扩大,咧开的嘴角几乎要扯到耳根,森白的牙齿上沾染着黑色的血污,模样比厉鬼更可怖:“老子连魂魄都能卖!连轮回都敢舍!你们这群血月宗的杂碎,拿什么来追?!拿什么来杀?!哈哈哈!!!”
血蚀武王那覆盖着白骨面具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面具的眉心位置,竟然“咔嚓”一声,崩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痕!他眼中的幽蓝鬼火剧烈跳动,显示出内心的震惊与怒意:“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话音未落,楚无涯已然人随咒走!那巨大的血色鬼手在撕裂威压、破开血刃后并未消散,反而猛地回缩,将楚无涯整个人包裹其中。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直径超过丈许、凝实如血钻、速度却快得突破音障的惊天血虹,不再沿着山林逃窜,而是悍然直冲云霄,竟欲强行冲破封锁!
“轰!轰轰轰——!!!”
血虹所过之处,简直如同末日降临!下方数十丈范围内的山体岩壁,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纷纷崩塌炸裂,化为漫天齑粉;生长了千百年的参天古木,连根拔起,又在半空中被狂暴的血气绞成最细微的木屑粉尘;甚至连血月魔宗四名武宗后续补上的攻击,以及血蚀武王随手弹出的几道试探性血色指芒,撞在这道燃烧灵魂换来的血魂遁光上,都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狂暴、混乱、充满毁灭与怨念的血魂之力生生绞碎、湮灭!
四名武宗与一位武王默契形成的天罗地网般的合击之势,竟被这决死一击,以最野蛮、最不计代价的方式,生生撞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他在燃烧最后的魂魄与生命本源!这种燃魂邪术,他绝对撑不过半炷香时间!布‘血狱罗网’,困死他!”血蚀武王怒喝出声,再也不敢托大。他袖袍一抖,一道凝练到极致、通体晶莹如红宝石、却散发着令空间都微微扭曲波动的恐怖血矛,如同穿透虚空的血色闪电,骤然射出!这一击,蕴含了武王级别的部分真力,速度快到超越思维,矛尖直指楚无涯遁光最为核心的后心要害!
“噗嗤——!”
尽管千钧一发之际,楚无涯身上那件名为“幻空蝉衣”的至宝自动护主,荡漾起一层微弱的空间涟漪,试图偏折、削弱这一击,但武王含怒一击何等恐怖!血矛依然狠狠贯穿了那层空间防护,结结实实轰击在了楚无涯的丹田气海位置!
“哇——!”楚无涯狂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乌黑血液,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丹田处传来的剧痛与灵力溃散感几乎让他晕厥。然而,在这必死的绝境中,他那疯狂到极点的意志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竟然借着这血矛贯体的巨大冲击力,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其中部分毁灭性的力量强行引导,转化为向前冲刺的狂暴推力,使得血魂遁光的速度在重伤之下,不降反升,再次暴涨一截!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在急速飞遁中,竟猛地反手一抓,死死握住了那尚未完全消散、仍插在体内的血矛矛尖!
“滋啦——!”如同烙铁烫在生肉上的声音响起,他掌心与血矛接触的部位,血肉瞬间被血矛上附带的腐蚀性血毒侵蚀得冒出浓郁黑烟,皮肉迅速消融、碳化,转瞬间便露出了森森白骨!但他恍若未觉,脸上唯有更加癫狂的笑意,五指如同铁钳,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配合着血魂遁光的冲击,竟硬生生将那根品阶不凡的血矛从中间“咔嚓”一声掰断!
断裂的半截血矛被他随手甩向身后,而他沾染了血毒、已见白骨的手臂,毒力正以可怕的速度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肤血肉如同被泼了强酸,迅速溃烂、发黑、脱落!
“血蚀老狗!你这破矛还给你!待老子这最后半炷香的魂魄烧尽之前,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拉你一起堕入无间地狱,永世相伴!哈哈哈!!!”疯狂的笑声伴随着血虹,划破长空,其决绝与怨毒,令闻者心惊胆寒。
包裹着他的血魂风暴,因为主人的重伤与持续献祭,变得更加不稳定、更加狂暴,颜色也由赤红转向暗红,最后隐隐透出象征死亡与寂灭的灰黑色。遁光之中,楚无涯的右腿突然毫无征兆地“嘭”一声炸开,化作一蓬血雾与碎骨——献祭的力量已经开始反噬,从灵魂燃烧蔓延到直接吞噬他的肉身了!
他再也无法维持飞遁,身形剧烈摇晃,如同折翼的血鸟,朝着下方一片更为幽深、雾气更加浓郁的山谷,踉跄着、翻滚着,急速坠落。残存的左手,却依旧如同铁箍般,死死攥着怀中那件微微发烫、银纹已被血魂浸染成妖异紫芒的“幻空蝉衣”。宝衣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濒死的绝境与滔天的怨念,紫芒大盛,主动释放出一层薄薄的、扭曲空间的光膜,将楚无涯残破的躯体紧紧包裹。
最终,在血蚀武王等人惊怒交加的目光注视下,那道包裹着楚无涯的紫血色光团,如同从天外坠落的灾星,拖曳着长长的、由血魂与怨气构成的尾焰,以毁灭般的姿态,狠狠砸入了山谷深处一片看似坚硬的岩地!
“轰隆隆——!!!!”
刹那间,地动山摇!仿佛有远古巨兽在地下翻身!以撞击点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的地面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拱起,然后轰然塌陷、崩裂!一道深不见底、宽达十数丈、边缘犬牙交错的巨大地缝,如同大地上撕裂的一道丑陋伤疤,骤然出现在山谷之中!无量的烟尘、碎石混合着被震上高天的泥土、断木,形成一朵混杂着血色与灰黑色的微型蘑菇云,冲天而起,遮蔽了小半片天空!冲击波呈环形向四周疯狂扩散,将山谷边缘的树林成片成片地夷为平地!
血蚀武王凌空而立,猩红长袍在狂暴的气流中狂舞。他眼眶中那两簇幽蓝鬼火炽烈到几乎要喷薄而出,死死“盯”着下方那漆黑幽深、仍在滚落碎石、仿佛通往地狱入口的巨大地缝。他的感知如同最精细的雷达,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那片区域,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
没有!什么都没有!
楚无涯那原本如同黑夜中火炬般显眼(尽管是濒死的火炬)的疯狂气息,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甚至连同他燃烧灵魂、施展邪术所残留的那些混乱、暴戾的魂力波动,也一并湮灭无踪,如同被那深不见底的地缝彻底吞噬。
“啊——!!!”
血蚀武王猛地仰天发出一声震碎云霄的狂怒咆哮!他双眼瞪得几近爆裂,眼眶周围的皮肤下,一根根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剧烈跳动。滔天的杀意与暴怒不再仅仅是一种情绪,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粘稠如墨汁的黑色浓雾,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滚滚弥漫开来!这浓雾所过之处,光线被吞噬,温度骤降,连空气中飘荡的尘埃都被瞬间冻结、粉碎!
“给我搜——!!!”他声嘶力竭地怒吼,充满了野兽般的癫狂与毁灭欲,仿佛来自九幽血海最深处的魔神咆哮,在整片山脉上空轰然炸开,反复回荡!
蕴含武王怒意的音波,化作了无差别的毁灭冲击!下方,距离稍近的几座小山头,表面的岩层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层层剥落、崩塌;稍远处的密林,树木不再是颤抖,而是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成片收割,粗壮的树干从中间“咔嚓”折断,树冠被抛飞上天,又在音波中被绞成齑粉!大地龟裂,一道道裂缝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
就连那四名远远退开、全力戒备的血月魔宗武宗,在这盛怒之下的无差别音波冲击面前,也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脆弱!他们体表的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四人如遭雷击,同时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如同泉涌,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骇人的血线!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狼狈的弧线,最终重重砸在远处崩裂的山石或倒塌的巨木之上,砸出一个个深坑,烟尘弥漫。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骨骼不知断了多少根,灵力在体内乱窜,一时间竟连起身都做不到。在各自的领域,他们都是高高在上、受人敬畏的武宗强者,挥手间可决定千百人生死,然而在一位暴怒的武王面前,却与蝼蚁何异?只能在无边的痛苦与恐惧中瑟瑟发抖。
“长……长老息怒!”一名伤势稍轻的武宗,强忍着胸口仿佛被万钧巨锤砸碎般的剧痛,以及灵魂深处的颤栗,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撑地,虎口处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艰难地抬起惨白的脸,望向空中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最深的恐惧与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属下……属下等一定……竭尽全力,哪怕掘地三万尺,也定将那楚无涯的尸骸和幻空蝉衣……给长老找出来!”
血蚀武王猛地转头!那覆着白骨面具的脸庞在周身沸腾的血雾与眼中跳跃的幽蓝鬼火映照下,显得愈发狰狞恐怖,如同刚从血池地狱爬出的修罗。他恶狠狠地“瞪”着那名说话的武宗,眼中的鬼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射出来:“他就算真有九条命,魂魄能逃到九幽之下!今日,也休想从本座掌心溜走!幻空蝉衣不重要,那本秘籍才重要,他必定就在这附近,给我一寸一寸地搜!若找不到……你们所有人,连同你们的族人、弟子,就都不用回去了,统统化作本座血池的养料!”
说话间,他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仿佛捏碎了虚空。周身翻涌的血雾因为他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更加狂暴、粘稠,隐隐凝聚出无数痛苦哀嚎的血色面孔,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森寒与毁灭气息,仿佛下一刻,这无边的血海怨魂就要席卷而下,吞噬一切!
幸存的几名武宗每个人的精神力都催动到极致,感知着最微弱的灵力或生命波动,手中刀剑劈砍着碎石,甚至动用各种探测法器,眼神惶急如焚,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任何一道石缝,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
……
而此时此刻,在地表那惊天动地的毁灭景象之下,数十丈深的地底,一处因剧烈撞击和地层自然挤压形成的、狭窄而稳固的岩层夹缝中。
楚无涯如同破败的人偶般蜷缩着。身上的幻空蝉衣光芒已然暗淡到微不可察,仅剩的银纹也蒙上了一层灰败,只是本能地释放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空间之力,勉强裹住他这具几乎支离破碎的躯体。他的右腿自部以下,已然彻底消失,只剩下一截惨白的、沾染着黑红色血痂的骨茬;左臂自手肘以下,血肉完全溃烂剥落,同样露出了小臂骨骼,并且那恐怖的血毒还在缓慢地向上蔓延;胸膛处,那道“噬魂血契”的咒印如同活过来的血色蜈蚣,正在他皮肤下疯狂地蠕动、钻探,每动一下,便吞噬掉他一丝残存的生机与魂力,带来比肉身崩溃更痛苦万分的灵魂撕裂感。
意识已然模糊,视线被血色与黑暗交替侵占,耳畔的冤魂哀嚎似乎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然而,求生的本能,或者说那深入骨髓的、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疯狂执念,支撑着他做出最后一个动作。他颤抖着、摸索着,从腰间一个同样破损不堪的储物袋角落,抠出了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如血、表面却布满诡异黑色裂纹的丹药——“爆血丹”。
没有任何犹豫,他艰难地抬起勉强还能动的左手手腕,将丹药塞进自己满是血污的口中,用尽最后力气吞咽下去。
丹药入腹,并非带来滋养,而是如同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塞进了他的丹田与经脉!轰!难以形容的狂暴热流瞬间炸开,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每一寸地方疯狂穿刺、灼烧!这本就是魔道中用来在绝境中临时激发潜能、燃烧修为换取短暂力量与速度的禁药,副作用极大,轻则修为暴跌,重则经脉尽废、根基全毁。
但对于此刻的楚无涯而言,这些代价早已无关紧要。在这股狂暴药力的催逼下,他那本已濒临枯竭的灵力,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窜起一簇邪火,连带残破的身体都暂时获得了超越极限的力量。他低吼一声,身体化作一道比之前黯淡、却更加凝练迅疾的血色细芒,不再向上,也不再横向移动,而是顺着地底错综复杂、蕴含着微弱地脉元气的岩层缝隙与地下水脉,朝着苍茫山脉更深处、更不可测的方向,亡命遁去!
“咳咳……嘿……嘿嘿……”岩缝中,只留下他几乎微不可闻的、混合着血沫的沙哑笑声,以及一句断断续续、却依旧透着无尽桀骜与偏执的呓语:“老子……盗尽天下……什么场面没见过……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老子偏要……活给你们看……活……”
血芒彻底消失在地脉深处,气息被厚重的大地完全隔绝。
远处,云水镇的零星灯火,在沉沉夜色与山脉的轮廓掩映下,明灭不定,宛如一头沉睡巨兽偶尔眨动的、冷漠的眼眸。
无人知晓,就在这片看似平静的镇子附近,那深不可测的苍茫山脉地底深处,一缕燃烧着疯狂与不甘的血魂,正如同最狡诈的泥鳅,顺着古老的地脉,悄然游向山脉某个人迹罕至、或许连血月魔宗都未曾深入过的角落。楚无涯那癫狂的笑声与执念,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形的诅咒,又像是一个亡命之徒在坠入深渊前,发出的最后、也是最歇斯底里的狂欢宣告……
这地底的血色潜流,与云水镇中刚刚获得机缘、正准备踏入山脉磨砺的少年林渊,两条原本永不相交的命运线,是否会因为这片苍茫山脉的莫测与机缘,而在不久的将来,产生某种意想不到的交集?无人可以预知。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