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锦衣卫指挥使吴发,因身染痼疾,难再为皇上监察天下,恳请乞骸骨还乡,求皇上恩准!”
许青封看得一怔。
吴发面色红润,体魄健壮,哪似有病之人?
何况锦衣卫所行之事,裕明帝岂会容他轻易脱身?
但事情竟出乎许青封预料。
裕明帝故作惋惜看向吴发。
“爱卿对大乾忠心耿耿,办事进退有度,朕实不舍。”
“然爱卿既疾病缠身,朕心戚然,便准你所请,早日归乡好生休养罢!”
窝草。
这下,不止许青封,连许多大臣都愣住了。
“臣叩谢圣恩!”
吴发叩首后,缓缓起身,退向殿外。
吴发离去后,裕明帝又道:
“吴发虽病退,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却不可空缺。”
他装模作样扫视群臣,最后目光落在许青封身上。
“只是诸位爱卿皆身负重职,朕也不愿再添负担。”
“这样吧,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暂由许青封担任,即日上任。”
“这……”
许青封几乎无言。
闹了半天,竟是这般安排。
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要职,甚至可先斩后奏。
可谁不知,这是孤臣之位!
见许青封迟迟不答,裕明帝挑眉:
“怎么,你不愿?”
事到如今,许青封还能说什么。
“臣,谢主隆恩。”
裕明帝这才满意点头。
这小子有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开国一脉那边怕是又要人心惶惶了。
趁他们尚未反应,裕明帝直接摆手:
“既已无事,退朝吧。”
说完,一甩衣袖,起身离去。
……
许青封默默走出大殿。
原以为皇上说的重用会是好去处,谁知竟是北镇抚司。
这分明是明说,要拿他许青封作对付太上皇一脉的刀。
如此,也等于向朝臣宣告,拒北王已站在裕明帝这边。
那些仍在观望的大臣,也该擦亮眼睛选靠山了。
真是腹黑。
许青封轻叹一声。
锦衣卫便锦衣卫吧。
他手中还藏有不少筹码,正好借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一一摆上台面。
正欲离开,忽然一只大手落在他肩上。
多年战场养成的反应,让他瞬间扣住那只手,下意识便要沿臂反击。
“唉唉,封哥儿,别别,是我啊!”
听见略带熟悉的声音,许青封动作一顿。
拳头停在对方腋下,若真打实,怕是要断几根肋骨。
“牛世兄,怎么是你?”
抬头看去,一张粗犷的脸,胡子拉碴,像个莽夫。
正是镇国公牛青之孙,现袭一等伯的牛继宗。
当年他四处求助开国一脉,几乎都被拒之门外。
唯有镇国公府愿施援手,可惜迟了一步。
但这份情,许青封始终记得。
牛继宗后怕地挣开他的手:
“我见你如今有了出息,特来拜会,谁知你反应如此之快。”
身为武勋之后,他理解许青封的反应。
令他惊讶的是,自己从小习武,竟不及这小子利落,实在有些丢脸。
“看来你在西北的战绩不假,这身手是从厮杀中练出来的,我自愧不如。”
“呵呵,”
许青封微笑,“世兄过奖。”
牛继宗嘿嘿一笑,揽住他的肩:
“你小子不声不响跑去西北,竟真闯出名堂,这是大喜事。
改日我在家设宴,定要好好为你庆贺一番。”
如今镇国公府已由他当家。
此前两家是世交,又有善缘。
今日见到许青封,他便想来探探这小子的态度。
如今看来,倒未让他失望。
许青封并非得势忘恩之人。
如今朝堂两党相争,搅浑神京这潭水。
太上皇虽老,余威犹在,不少朝中重臣乃至郡王,仍依附其侧。
新皇虽年少有为,重用贤良,堪称明主,却受制于上皇不愿交出权柄。
两派势力迟早要拼个生死分明。
万一选错了阵营,结局实在不堪设想。
因此这些年来,牛继宗一直像个呆头鹅似的,立在两党之间,始终未作抉择。
如此虽可避开灾祸,却也永远得不到重用。
如今许青封回来了。
而且似乎已站到新皇一边,这难道不是表明他背后的拒北王已经落子?
连牛继宗都有些心动了。
“既然世兄这样说了,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
牛继宗放声大笑,朗声道:
“放心,明天我一定备好酒菜,等你光临。”
说罢,他左右张望几下,凑近许青封耳边低语:
“跟兄弟透个底,我家近来买了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丫鬟,明 来,定教她们把你伺候得妥妥帖帖,嘿嘿!”
许青封一惊。
没料到牛继宗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是这般人,不过……他倒也真想见识见识。
就在许青封与牛继宗结伴欲出宫时,忽然被一名小太监拦下。
“奴才戴权,见过小王爷。
圣人与太后召见!”
“这……”
一旁的牛继宗心头一颤。
他深知太上皇与许家的旧怨。
许青封刚代表拒北王表明支持裕明帝,太上皇便随即召见,不由令人多想。
须知太上皇为防万一,早在仁寿宫布置了大量人手。
防的是谁,众人心照不宣。
若许青封单枪匹马前去,万一……
牛继宗不敢再想。
许青封却淡然一笑,毫无惧色。
“世兄,今日暂别,明日必当登门拜访。”
随即转向戴权:
“带路吧。”
见他从容模样,牛继宗不禁暗暗摇头。
若换作自己,此刻恐怕早已慌乱。
这小子果然如父亲所言:遇风雨便化龙啊!
……
仁寿宫离此不远,片刻即至。
“请小王爷在此稍候,容奴才进去通传。”
戴权话音方落,殿内已传出一道苍老嗓音:
“是那小子来了吧,让他进来。”
“是。”
“小王爷,请。”
许青封颔首,随戴权入殿。
比起裕明帝那朴素的养心殿,此处可谓极尽奢华,金玉琳琅,满目璀璨。
殿中竟还有一群舞姬,身着薄纱,翩然起舞。
不得不说,论起享受,还是这位太上皇在行。
太上皇端坐上位,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倒是身旁的太后,带着几分好奇打量了许青封好几眼。
令许青封略感意外的是,太后身侧竟站着一名他十分熟悉的宫女。
但他只不动声色地瞥过一眼,目光便落回太上皇身上。
“小子许青封,见过太上皇。”
比起面见裕明帝时的单膝跪地,此番他只躬身行礼。
“放肆!圣人当面,你区区一个王爷义子,竟敢如此无礼!”
太上皇尚未开口,一旁的小太监已跳出来厉声呵斥。
想来平日仗着太上皇的势作威作福惯了,以为谁都可欺,还想趁机表现一番。
可他遇上的是许青封。
只见眼前一花,那小太监已被许青封掐住脖子,单手提起。
太监拼命挣扎,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周围侍卫顿时拔刀围上,如临大敌。
但无太上皇旨意,谁也不敢妄动——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拒北王义子、人称“小人屠”
的许青封。
“呃…呃…”
小太监面色涨红,呼吸困难,肺腑如焚。
许青封抬起头,目光淡淡扫向他。
“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模样。
别以为背后有人,就能忘了身份。
我打狗,从不看主人。”
小太监眼中露出悔意,喉间却只能挤出破碎的“呃呃”
声,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这时,太上皇终于缓缓开口:
“放了他罢。”
老狐狸,憋不住了?
许青封心中冷笑,手上却骤然加力——
咔嚓!
小太监身躯一僵,口鼻涌血,再也不动。
“哎呀呀,”
许青封随手将尸身丢开,语气似歉非歉,“在西北 惯了,一时没收住手,太上皇莫怪。”
“大胆!”
殿中侍卫握紧刀柄,怒目而视。
“罢了,”
太上皇摆摆手,“拖下去。”
侍卫虽有不忿,仍依命将尸首拖离。
许青封轻笑一声,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在殿中坐下。
“不知今日太上皇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太上皇眯起眼,声音低沉: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威压骤然弥漫,宫女太监瑟瑟发抖。
许青封却以手支颐,瞥了眼四周侍卫:
“就凭这些阿猫阿狗,加上暗处那几个三瓜两枣,便想取我项上人头?”
并非狂妄。
今日若真要动手,杀太上皇或许不易,但匹马单刀杀出仁寿宫,他有十成把握。
更何况——他还有一方小世界,其中整装待发的一万铁浮屠,披甲执锐,足以踏破宫闱。
话音落下,殿中死寂。
谁也未料,这拒北王义子竟敢狂悖至此。
“哈哈哈……”
太上皇沉默片刻,忽而大笑。
“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倒合朕的胃口。
难怪谨之收你为义子。”
他口中的谨之,正是当今拒北王熊谨之——昔年亦是太上皇义子,军功卓著,方破格封王。
如今又见一人,才气胆魄犹胜当年,只可惜……
太后身侧,一身宫女打扮的贾元春,紧紧望着殿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眼眶不知不觉已湿。
那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啊。
她不信许青封认不出自己。
可他那如视路人的淡漠眼神,却刺痛她心。
太上皇瞥了贾元春一眼,淡然开口:
“许青封,朕给你选。”
“平西侯爵位仍归于你,京营节度使之职亦可交付。
朕还能亲自赐婚,续上你与贾家当年姻缘。”
贾元春心头一颤。
自入宫以来,日夜苦熬,不见出路。
而今破镜重圆之机,就在眼前。
只要他点头。
在太上皇的庇护下,他依然可能获得重用。
以许青封的才干,将来封王也未必没有可能。
“呵呵。”
可就在太后与周围侍卫都以为许青封会应下时——
许青封却只是轻轻一笑。
“听太上皇的意思,是想招揽我,让我转投您的麾下?”
太上皇微微颔首。
“他们能给的,朕能给;他们给不了的,朕也愿意给。”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