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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黄昏的金辉堪堪漫过院墙的飞檐,就被骤然翻涌的灰雾无情吞噬,天地间瞬间蒙上了一层压抑的铅灰色。风卷着残叶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被黑气彻底裹住的陈望悬浮在半空中,黑袍翻飞如鸦翼,散乱的长发根根倒竖,像是淬了毒的钢针。他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声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濒死前的咆哮,那声音里裹挟着的疯狂执念,几乎要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些原本坠落在地的铜铃碎片,竟在黑气的牵引下,重新凝聚成一只只完整的铜铃,叮铃哐当地在半空中盘旋,铃身萦绕的黑气,比之前浓郁了数倍不止。

沈砚侧身躲过一枚呼啸而来的铜铃,手腕猛地一翻,匕首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花,稳稳握住。铜铃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撞在身后的廊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脆响,溅起的铜屑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笑,眼底却没半点笑意,反而透着几分凝重。他瞥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陆凛,压低声音问道:“陆策展人,你刚才从那老东西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没?晚娘到底是不是病死的?这缠在他身上的黑气,看着可不像是寻常执念,倒像是有人故意种下的东西。”

陆凛退到厢房门口,后背轻轻抵着冰冷的门板,攥着那支缺角梅花簪的指尖微微泛白,簪身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到四肢百骸,稍稍压下了几分执念反噬带来的钝痛。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被黑气包裹的陈望身上,看着那团黑气如同活物般在陈望周身翻涌、游走,眼底闪过一丝沉凝:“他只来得及说半句‘晚娘不是病死的’,就被黑气堵住了嘴。这黑气不只是增强他的执念那么简单,更像是一道封印,专门锁着晚娘死亡的真相。我能感觉到,黑气里藏着一股不属于陈望的意识,那意识很阴冷,带着极强的恶意,陈望的执念,恐怕只是它用来滋养自身的养料。”

“封印真相?还有别的意识?”沈砚嗤笑一声,脚下猛地发力,侧身躲过陈望抓来的枯瘦手掌。那手掌带着刺骨的寒意,掌风扫过他的脸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他抬脚狠狠踹开一个突然从厢房阴影里扑出来的虚影——那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发髻散乱,身上的衣服还沾着点点泥污,应该是这座宅子里的旧人,死后执念不散,被困在了这里。“有意思,这副本的水,比我想象中深多了。我还以为只是个简单的‘痴情男守着亡妻’的狗血故事,没想到里面还藏着这么多猫腻。”

陆凛的目光扫过院子里那株半死不活的西梅树,又落回虚掩着的厢房门口。刚才光顾着拿那支梅花簪,梳妆台上那个倒扣的木匣子,还有旁边那盒见底的胭脂,都还没来得及细看。他总觉得,厢房里藏着的线索,远不止这些。鼻尖萦绕着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潮湿霉味,也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天黑前必须找到更多线索。”陆凛的声音沉了沉,目光落在天边越来越浓的灰雾上,夕阳的最后一点金辉也被彻底吞没,天地间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陈望的执念里藏着关于黄昏的记忆,黄昏是这黑气力量最强的时候,到时候他的实力会翻倍,我们俩加起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我能感觉到,这院子里不止陈望一个被黑气影响的虚影,刚才那个丫鬟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的东西冒出来。”

“去哪找线索?”沈砚一边问,一边挥起匕首,精准地划破一个扑来的丫鬟虚影的脖颈。那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有些疑惑地挑眉,“这院子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厢房里的东西你不是都翻过了?难不成线索还能藏在地里不成?”

“还真让你说对了。”陆凛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厢房墙角的一块青石板上。那块石板的颜色比周围的地面要深上一些,纹路也格格不入,边缘处还刻着一个极小的梅花图案,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要不是他天生对执念和印记敏感,恐怕也会忽略过去,“刚才我进厢房时,闻到了一股潮湿的霉味,那味道不是从屋里的家具或者灰尘里来的,是从地下。这院子里,应该有个地窖。”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那块青石板前,抬脚就往上面踹。谁知那石板看着普通,却异常坚固,一脚下去只发出沉闷的响声,连条裂缝都没崩出来,反而震得他脚尖发麻。他揉了揉发麻的脚尖,啧了一声:“好家伙,这石板是浇了钢筋水泥还是咋的?这么结实。”

“别用蛮力。”陆凛走上前,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青石板边缘的梅花图案。那图案刻得很浅,却很精致,和梅花簪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石板是和晚娘有关的机关,得用对应的东西才能打开。蛮力只会触发里面的禁制,到时候麻烦更大。”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梅花簪,将簪尖对准那个梅花图案,轻轻插了进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轻响,像是锁芯转动的声音。青石板缓缓往下沉,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潮湿的霉味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咳嗽。洞口边缘,还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是晚娘的笔迹:“晚娘亲启,藏于地下,待有缘人。”

“可以啊陆策展人,观察力够细致的。”沈砚吹了声口哨,率先弯腰钻进洞口,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我先下去探探路,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这地窖里指不定藏着什么东西,别被暗箭或者陷阱阴了。”

陆凛嗯了一声,紧随其后。

地窖里比想象中要宽敞得多,足有半个院子大小,四周的墙壁是用青砖砌成的,有些地方的青砖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墙壁上嵌着几盏用油纸包裹着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地上晃来晃去,像是鬼魅。地窖的角落里,摆着一排排紫檀木打造的药柜,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却依旧没有腐烂,只是积了厚厚的灰尘,药柜上的抽屉都贴着泛黄的标签,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

最里面的位置,摆着一张宽大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厚厚的蓝皮账本,还有一叠泛黄的药方,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陶制药炉,药炉里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药渣,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陆凛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药方,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细细打量。药方上的字迹是女子的簪花小楷,娟秀清丽,是晚娘的手笔,上面写着几味寻常的药材——当归、黄芪、白术,都是些调理身体的温补药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当他翻到第二张药方时,脸色却猛地变了。

这张药方上的药材,大多是性寒的毒物——附子、朱砂、鹤顶红,赫然在列。剂量不大,却足够日积月累,慢慢掏空一个人的身体。药方上的字迹,同样是簪花小楷,却和晚娘的笔迹有着细微的差别——晚娘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飘逸,笔画之间有着自然的连笔,而这张药方上的字迹,却显得僵硬刻板,每个字都像是硬生生描出来的,明显是有人刻意模仿的。

“这是……”沈砚凑过来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药方上那几味毒药的名字上,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伸手点了点“鹤顶红”三个字,声音沉了下来,“这是毒药?难不成是晚娘自己寻短见,写了这张药方?”

“不是。”陆凛的手指轻轻拂过药方上的字迹,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声音沉得像一潭深水,“这字迹是模仿的,笔画僵硬,和梅花簪上的小字完全不同。而且你看——”

他指着药方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极淡的墨痕,像是一个人的名字缩写,仔细辨认,能看出是“林安”两个字的草写,“这是有人故意模仿晚娘的笔迹,写了这张毒药方。目的,就是为了悄无声息地害死晚娘。”

“林安?”沈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个男人的名字。难道是陈望的仇人?或者是……和晚娘有什么恩怨的人?”

“不一定。”陆凛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账本翻了起来。账本的封面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边角都卷了起来,里面的字迹是陈望的,一笔一划,写得十分工整,带着几分文人的秀气。账本里详细记录了他每天给晚娘抓药、煎药的过程,从记录来看,晚娘喝了整整三个月的药,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从最开始的偶尔咳嗽,到后来的卧床不起,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三个月……”陆凛的指尖划过账本上的一行字,上面写着“今日煎药三碗,晚娘喝后,咳嗽不止,夜半咳血,心痛难忍”,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陈望每天都会亲自煎药,亲自看着晚娘喝下去。他不可能不知道药方有问题。除非……”

“除非他知道,但是没办法。”沈砚接过话头,眼底闪过一丝猜测,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药炉,轻轻晃了晃,药渣簌簌落下,“或许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威胁他,比如用他的命,或者用晚娘的命;或许是他被人蒙蔽了,根本分不清药方的真假;又或许……这背后还藏着更大的阴谋,大到让他不得不妥协。”

陆凛的心猛地一跳,他低头继续翻看账本。账本的前半部分,记录的都是晚娘的病情和煎药的过程,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可翻到后半部分,字迹却变得潦草起来,笔画之间带着几分癫狂,里面的内容也从煎药,变成了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像是某种密码,又像是某种祭祀的咒语。而在账本的最后一页,用朱砂写着一行字,字迹猩红刺眼,透着一股浓烈的恨意和决绝,像是用鲜血写就的一般:

晚娘,等我。我会让所有害你的人,都给你陪葬。

朱砂的颜色,像是干涸的血,在昏黄的油灯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地窖的入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伴随着陈望疯狂的嘶吼声,还有碎石滚落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黑气顺着洞口涌了进来,所过之处,油灯的光线剧烈地摇晃起来,药柜上的抽屉“哐当哐当”地响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整个地窖都在微微颤抖,头顶的黄土簌簌落下,砸在两人的肩膀上。

“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从药柜后面传来。那声音细细软软的,像是个小姑娘,带着浓浓的恐惧。

陆凛和沈砚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朝着药柜的方向看去。油灯的光线摇曳不定,照亮了药柜后面的小小身影——那是个穿着粉色襦裙的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发髻上还插着一支廉价的银簪,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满是恐惧,身体微微透明,像是随时都会消散。正是刚才被沈砚划破脖颈的那个丫鬟虚影。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清明。

“救救我……”小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朝着两人伸出手,她的指尖穿过沈砚的匕首,带起一阵淡淡的青烟,“夫人她……是被管家害死的!管家叫林安!是他模仿夫人的笔迹,写了毒药方!夫人喝了三个月的毒药,身体越来越差,最后……最后就去了!黑气……是管家引来的……他要害死老爷……他要霸占陈家的家产……”

“林安?管家?”陆凛抓住了关键词,快步走上前,想要问更多的信息,“林安为什么要害死晚娘?他现在在哪里?陈望知道这件事吗?”

小丫鬟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一股浓郁的黑气猛地从地窖入口涌进来,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吞没了小丫鬟的身影。小丫鬟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想知道真相?那就给我留下来吧!”

一个阴冷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黑气里传来,伴随着陈望疯狂的嘶吼声。那声音不是陈望的,却像是从陈望的喉咙里发出来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油灯的光线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彻底熄灭。

地窖里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陈望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而账本的最后一页,不知被什么东西掀起,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一个黑色的骷髅头,骷髅头的眼睛里,嵌着两颗红色的珠子,像是鲜血凝成的。图案下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字迹里带着几分邪气:“执念熔炉,万物皆焚。”

黑暗中,陆凛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黑气正在迅速蔓延,带着刺骨的寒意,朝着他和沈砚的方向,缓缓逼近。而药柜的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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