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得开心吗?林晚。”
这句话像淬了冰的细针,密密麻麻扎进林晚的耳膜,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寒意。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对抗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窒息感。
她抬起头,努力迎上陆靳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这种平静,比直接的怒火更让她心慌。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试图做最后的、徒劳的抵抗。
陆靳言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没有丝毫温度。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拿出那些照片和视频来羞辱她——那些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羞辱,无需再展示。他只是微微倾身,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轻轻滑动了一下。
“南华路旧书店,停留二十七分钟。‘时光’咖啡馆,靠窗座位,冰美式一杯,处理工作邮件及接收‘云溪小镇’项目资料,时长一小时零五分。”他平静地报出数据,声音平稳得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随后,跟随沈序,进入其位于同安里17号二层的工作室。室内停留,两小时十八分。期间,使用工作室电脑处理上述项目资料,并绘制概念草图数张。”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继续道:“傍晚六点四十七分,与沈序一同离开工作室,前往‘弄堂里’本帮菜馆,共进晚餐。时长五十二分钟。餐后,沈序送您至路边,为您拦下出租车。您于晚上八点五十六分,返回麓湖半岛住处。”
每一个时间点,每一个地点,甚至她喝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被精确地记录、复述出来。这不是跟踪,这是一场毫无隐私可言的、赤裸裸的解剖。
林晚浑身冰冷,站在那里,像是被剥光了所有衣物,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羞辱、愤怒、恐惧……种种情绪翻涌而上,堵在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需要我继续描述,你们在工作室里讨论了哪些设计理念,在餐桌上聊了哪些大学趣事吗?”陆靳言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寒光掠过,“或者,需要我提醒你,合约第三款第七条,关于‘交往期间需保持必要距离,避免引发外界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的规定?”
他终于提到了合约。那纸将她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契约。
“我们只是工作!”林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尖锐,“王经理临时找我帮忙,资料太多,咖啡店太吵,沈序的工作室正好在附近,环境合适!我们只是各自工作,然后一起吃了个饭,仅此而已!陆靳言,你是不是有病?你凭什么这样监视我?你把我当什么?你的囚犯吗?!”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冲破了强装的镇定,倾泻而出。她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陆靳言静静地看着她失控,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强忍的泪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等她喊完,办公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工作?”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平淡,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云溪小镇’的项目,启明设计已经正式退出竞标。王经理没有告诉你吗?”
林晚一愣。退出竞标?为什么?
“因为陆氏旗下的设计公司,刚刚以更优化的方案和条件,接下了这个项目。”陆靳言给出了答案,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谈论今天的天气,“所以,你那份‘很有灵气’的概念草图,现在已经毫无价值。不,应该说,它连同整个项目,都已经属于陆氏了。”
林晚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不仅监视她,还……截胡了她唯一还能感受到一点价值的工作?仅仅是因为,这份工作让她和沈序有了接触?
“至于沈序,”陆靳言继续道,声音冷了几分,“‘启创’事务所最近正在争取陆氏新总部大楼的设计顾问资格。本来,他们的资历和方案都很有竞争力。”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林晚惊恐的眼睛:“但现在,我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了。一个公私不分,随意将潜在竞争对手公司的前员工带入核心工作区域,并与其讨论未公开项目细节的合伙人……是否还具备足够的专业操守和保密意识,来承担如此重要的项目。”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他……他要对沈序下手?因为她的缘故?
“不……你不能这样!”她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恳求,“沈序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好心帮我!工作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他无关!陆靳言,你有什么冲我来,别牵连无辜的人!”
“无辜?”陆靳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晚,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背着‘男友’,私下与别的男人共处一室数小时、共进晚餐的‘女友’,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喊无辜?”
他的话语刻薄如刀,将林晚最后一点尊严也剐得干干净净。
“至于冲你来,”陆靳言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朝她走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压迫的声响。“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那股熟悉的、带着雪松冷冽气息的压迫感,将她紧紧包裹。他伸出手,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她仰起头,直面他冰冷的目光。
“我给过你警告,林晚。”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危险,“我给过你选择。是你自己,非要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拇指,缓缓擦过她颤抖的唇角,那触感冰冷而暧昧,却只让林晚感到毛骨悚然。
“看来,是之前的‘馈赠’和提醒,还不够让你印象深刻。”他缓缓说道,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或许,你需要更直接一点的方式,来记住,谁才是你唯一应该关注和服从的人。”
林晚浑身僵硬,在他冰冷的目光和触碰下,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想后退,想挣脱,但身体却像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从今天起,”陆靳言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但目光依旧锁着她,宣布着他的判决,“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踏出麓湖半岛一步。你的手机,我会让陈默更换,新的手机会有更严格的访问限制。除了必要的生活联系和与林佑幼儿园的沟通,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不必要的社交信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更加冷酷:“至于沈序,和他的‘启创’事务所……看他们接下来的表现,也看你的表现。”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用沈序的事业前途,用她最后一点与外界的微弱联系,来逼迫她就范。
林晚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不是委屈,是彻底的绝望和认命。在这场力量悬殊的对抗中,她输得彻彻底底,连最后一点反抗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听明白了?”陆靳言问。
林晚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下颌再次被捏住,力道让她吃痛地睁开眼。
“说话。”他命令道,眼神冰冷而不耐。
“……明白了。”林晚听到自己空洞麻木的声音。
陆靳言似乎满意了,终于松开了手。他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凌乱的衬衫袖口,仿佛刚才那场充满压迫和羞辱的对话,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今晚我会回去。”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林佑的睡前故事,别忘了。”
他说完,便不再看她,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仿佛她已不存在。
林晚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向门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而沉重。
走出陆氏大厦,午后的阳光刺眼而灼热,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陈默等在车边,为她拉开车门。车子平稳地驶向那座华丽的牢笼。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将被彻底囚禁。身体,思想,乃至灵魂。
而沈序……那个给予她短暂温暖和正常时光的男人,可能因为她,而面临无妄之灾。这份愧疚和担忧,像另一道枷锁,重重压在她的心头。
回到别墅,她像一抹游魂,飘进卧室。窗外的湖光山色依旧,却再也入不了她的眼。她打开抽屉,看着那套被锁起来的、冰冷璀璨的钻石首饰,又想起走廊尽头那幅扭曲阴郁的油画。
钻石与影子。他早就给出了定义。
只是她愚蠢地,还曾奢望过一点点阳光。
如今,连那偷来的一丝暖光,也被他无情地掐灭,并用更冰冷的铁幕,将她牢牢封死在黑暗里。
夜晚,陆靳言果然回来了。晚餐时,他神色如常,甚至问了林佑几句幼儿园的事。林佑依旧天真烂漫,叽叽喳喳。林晚低着头,机械地吃着东西,食不知味。
临睡前,陆靳言洗完澡出来,看到林晚依旧穿着那套保守的睡衣,僵硬地坐在床沿。他擦着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
“去洗澡。”他命令道,语气寻常。
林晚没动。
陆靳言将毛巾扔在一旁,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需要我帮你?”
林晚浑身一颤,猛地站起身,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
热水冲刷下来,她蹲在花洒下,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泣。水温很高,烫得皮肤发红,却依旧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洗完出来,陆靳言已经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平板。见她出来,他抬了抬眼。
“过来。”他说。
林晚僵在原地。
陆靳言放下平板,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死寂的麻木。她慢慢走过去,在床的另一侧躺下,离他远远的,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是他也躺下了。然后是关灯的声音。
黑暗降临。
许久,就在林晚以为今晚会像以往无数个夜晚一样,在冰冷和僵持中度过时,身侧的床垫微微一沉。
一只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横过她的腰际,将她整个人往后一带,牢牢圈进了一个宽阔而滚烫的胸膛。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男人的呼吸喷吐在她的后颈,带着温热的气息,和他身上独有的、冷冽的雪松味道。他的手臂很紧,将她完全禁锢在怀里,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这是一个充满了绝对占有和掌控意味的姿势。
“别动。”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却依旧冰冷,“睡觉。”
林晚浑身发抖,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她想挣扎,想推开他,但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恐惧和屈辱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滚烫得灼人,却丝毫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这一夜,林晚在极度的僵硬和恐惧中,睁眼到天明。身后的男人呼吸平稳绵长,似乎睡得很沉。
可她分明感觉到,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或许正静静地看着她绷紧的后背,欣赏着她无声的崩溃和绝望。
冰封之下,暗流汹涌。囚笼的锁,扣得更紧了。而她,连颤抖的资格,都正在被一点点剥夺。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