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妈尴尬地搓着手,脸上的笑僵了一半。
“哎呀,年轻人脸皮薄,知秋就是害羞了……战野啊,你看你们这都住一起了,证是不是也该抽空去领了?毕竟对知秋名声也不太好……”
陆战野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探究。
他大概是意外,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顺着母亲的话接着说下去。
他沉声开口,说着就要接过我妈手中的行李。
“阿姨!天不早了,先回家吧。”
我却抢先一步,将那两个沉甸甸的包袱拎到自己手中。
我转向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师长,我妈是普通群众,按照规定,没有结婚的男女同志不能混住,家属更不能随意留宿在军官住所,这不合规矩。”
陆战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不再看他,拉着我妈转身就走。
“妈,我带你去招待所。”
招待所的房间里,我给母亲递了杯热水。
她这才从那股不真切的欢喜里醒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我:
“知秋,你和陆师长是不是吵架了?”
“没吵。”我看着杯子里升腾的热气,轻声说:“我们不会结婚了。”
“你说什么胡话!这么好的女婿……”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已经向军区提交了外调申请,”我打断她的惊愕.
“调回江南,不出十天,批复就会下来。”
母亲什么话也没说,眼神湿润地看着我轻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时,陆战野表情严肃地端坐在沙发上,身姿笔挺得像一杆枪。
餐桌上摆着两个铝制饭盒,是食堂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见我进门,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明天军区大会,我会宣布和秦芳领证结婚。”
我在他面前站定,望着他绷紧的下颌,声音无比平静。
“既然要和她结婚,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他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疲惫。
“知秋,对不起。”
“这件事,是我辜负了你,秦芳的母亲一直逼她,我也……没办法!”
“秦芳有觉悟,她应该为国家做贡献,而不是被困在家里生儿育女,不过你放心我们只是形式上的婚姻,等她妈走后,我们就会离开分开。”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可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顿饭,在死一样的沉默中进行。
我刚扒了两口饭,喉咙突然一阵发紧,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我猛地捂住脖子,呼吸越来越急促。
“汤里……是不是放了花生?我花生过敏!”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陆战野脸色一变,随即脸上血色尽失,眼中翻涌着自责。
“食堂打的猪蹄汤……我不知道你对花生过敏。”
我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在一起三年,同床共枕,他竟然不知道我花生严重过敏,能要了我的命。
他将我打横抱起,疯了一样冲向停在门口的吉普车。
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飞驰,我的意识在窒息感中渐渐模糊。
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响起,我整个人向前狠狠一撞,清醒了几分。
车外传来哭喊,两个老人倒在地上,杂物蔬菜散落一地。
陆战野跳下车,老大爷一把抓住他的裤腿,老泪纵横:
“解放军同志!我的骡子跑了!那是我们家全部的命根子啊!你快帮我们找找!”
陆战野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只犹豫了一秒:“人民财产要紧,你忍一下,我去去就回。”
透过车窗上,看着他奔跑的背影,我笑出了眼泪。
叶知秋,你真可笑,原来你还不如一头骡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送到军医院,吐得浑身脱力。
突然,一个护士冲出来,焦急地大喊:
“这里有个大爷失血过多,急需输血!他是B型血,但血库的B型血告急了,现在有没有人是B型血!”
瞬间,陆战野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指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我:
“抽她的,她是O型血。”
护士有些犹豫:“可是这位同志是过敏性休克刚抢救过来,身体很虚弱……”
“抢救人民群众生命要紧,这是命令,执行命令。”陆战野的声音不容置喙。
冰冷的针头扎进我的血管,我感觉生命随着血液一起被抽离。
再次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出院单还有几十块现金。
习惯了,估计他又是去处理公务。
我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回家。
我该去收拾我的东西了。
然而,当我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时,却彻底愣住了。
我的行李箱,我所有的书,都被堆在门外,像一堆没人要的垃圾。
门上,贴着一个刺眼鲜红的囍字。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