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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5』法不加于尊

翌清晨,天光微熹,废弃驿站旁的马车内,师徒二人几乎同时悠悠转醒。

慕青梧睁开空洞的眸子,感觉神魂深处那股萦绕不去的阴冷与虚弱感竟真的消退了大半,虽然身体依旧残破,但精神却清明了许多。

她回想起梦中种种,亲手复仇白玄的快意让她心情大好,可一想到和徒儿的婚嫁场景,脸颊不禁又有些发烫。

反应过来自己昨夜靠在徒儿怀里睡着了,更是窘迫,连忙坐起身,别过头去。

陆知安一觉醒来神采奕奕,入梦之术对他有些消耗,但不大。

他拉起慕青梧的手,查探她的身体状况。

“师尊感觉怎么样?可还冷吗?”

“不……不冷了。”慕青梧飞快地抽回手,藏在袖子里。

“那弟子就放心了。”陆知安笑了笑,驾起马车,继续朝着大虞京城驶去。

师徒二人都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提在梦里成亲这件事。

越是临近这座王朝中枢,官道越发宽阔平整,往来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当那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出现在京城巍峨的城门附近时,立刻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动。

“你们看,那辆车眼熟不?”

“坏了,是……是那个煞星的车!”

“陆知安?他来京城什么?”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被他听见,小心一口气吹死你!”

陆知安的容貌,实力,尤其是这辆他常用的马车,早已被各方势力知晓。

此刻,认出马车的商旅行人无不脸色骤变,纷纷惊慌地向道路两旁避让,唯恐挡了道,惹来那索命的“一口气”。

原本熙攘的城门附近,竟硬生生为这辆马车让出了一条空旷的通道。

马车行至城门前,一队身着鲜明甲胄,气息精悍的金吾卫早已列队等候,为首的是一名面色凝重,修为在金丹后期的将军。

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拦在马车前,抱拳道:“前方车驾,可是陆知安陆前辈?”

陆知安勒住缰绳,目光平静地扫过去:“怎么?大虞朝廷也接了许家的悬赏,想在此地对陆某动手?”

一句话让那金吾卫将军如坠冰窟,感觉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将军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强行稳住声音,恭敬道:“前辈误会了!陛下有旨,得知前辈驾临京城,特命末将在此恭候,请前辈移步宫中一见,陛下对前辈风姿,心向往之。”

“不必了。”陆知安的回答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陆某此行只为取些东西,拿到便走,无意面圣。”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将军,一抖缰绳,马车便径直朝着洞开的城门内驶去,视周围森严的守卫如无物。

“前辈!前辈请留步!”

金吾卫将军急呼,却哪里敢真的强行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入城,他连忙对手下喝道:“快!跟上!”

马车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不疾不徐地行进,目标明确驶向太医院。

陆知安对身后远远吊着的金吾卫尾巴视若无睹,很快便抵达了位于皇城附近,建筑恢弘肃穆的太医院门前。

太医院重地,寻常百姓乃至低阶官员都不得靠近。

马车刚一停稳,那队金吾卫便急匆匆赶了上来,为首的将军再次硬着头皮喊道:“前辈,此地乃是朝廷重地太医院,非诏不得入内,还请前辈……”

陆知安已然下车,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那目光中的漠然让所有金吾卫心头一凛,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眼睁睁看着陆知安扶下一位身着黑纱长裙,气质清冷绝伦的眼盲女子,正是慕青梧。

随后这师徒二人便径直朝着太医院大门走去。

“这……”

金吾卫们追也不是,拦更不敢,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眼前这位可是连太玄掌教都灭了的主,他们这些金吾卫上去,恐怕连让对方吹口气的资格都没有。

“速速回宫禀报陛下!”将军无奈,只得下令。

“是!”

陆知安带着慕青梧,无视门口有些发愣的守卫,直接步入太医院前院。

院内药香浓郁,往来医官和挑拣药材的童子忙忙碌碌。

一个正在晾晒药材的童子见有生人大摇大摆闯入,立刻喝道:“喂!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太医院重地?”

他余光瞥见门口那队进退维谷的金吾卫,更是胆气一壮,指着陆知安大喊:“你们还愣着什么?还不速速将这二人拿下!”

门口的金吾卫们闻言,脸上肌肉抽搐,心中叫苦不迭。

拿下?谁?我们?

这边的乱惊动了太医院的药师。

只听“嗖嗖”几声破空轻响,五道气息浑厚的身影从不同方向飞掠而至,将陆知安二人围住。

为首一位白发长髯,身着御医正袍的老者面色沉肃,厉声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强闯太医院?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还不速速退——”

“聒噪。”

陆知安甚至没等他把话说完,眉头微皱,袖袍随意地一挥。

“呼——!”

一股无形巨力凭空而生,化作猛烈狂风,并非他对敌时那直灭生机的微风,而是催动灵媒引动的九天罡风!

那五名太医院长老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巨力袭来,护体灵光瞬间破碎,惊呼声中,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直接从半空中吹落,狼狈不堪地摔在青石板地上。

虽未受重伤,但一时间气血翻腾,灰头土脸,爬都爬不起来,颜面尽失。

满院皆寂,所有医官童子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

陆知安目光转向那个早已吓傻,瘫坐在地的童子,语气平淡:“带我去草药库房。”

童子浑身抖如筛糠,背后都已湿了一片,哪里还敢有半分反抗,连滚爬爬地起身,颤声道:“是……是……仙长请……请随小的来……”

在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陆知安带着慕青梧,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太医院深处防守最严密的库房重地。

厚重的玄铁大门上禁制流转,但在陆知安随意一口气之下便悄然瓦解。

库房内,药架林立,琳琅满目,各种年份久远灵气盎然的药材分门别类存放,其中不乏外界难得一见的珍品。

陆知安神识一扫,迅速锁定了殷老药方上所需的五味主药所在。

他懒得一一去取,直接大手一挥,一股柔和的吸力笼罩了整个库房!

霎时间,只见无数盛放药材的玉盒,木匣,水晶瓶被无形之手牵引,纷纷离架而起,朝着陆知安的储物法宝中飞去。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偌大一个库房,直接被搬空了!

那些年份最足,品质最佳的珍稀药材,更是一株未留……

做完这一切,陆知安面无表情,扶着师尊转身走出库房,穿过死寂一片的太医院前院,重新登上马车。

马车调头,沿着来路,不紧不慢地朝着城外驶去。

从进城,到强闯太医院,搬空库房,再到离去,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期间,无人敢拦,无人敢挡。

沿途的金吾卫,闻讯赶来的更多宫中高手,都只敢远远跟着,目送那辆马车嚣张而来,又嚣张而去。

只留下一个被洗劫一空,颜面扫地的太医院。

消息很快就传到皇宫大内。

御书房。

鎏金香炉中,散发着宁神静气的淡雅气息。然而,此刻书房内的气氛却与这香气不甚相符。

年逾古稀的太医院院正齐太医,正颤巍巍地跪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老泪纵横,声音悲切:“陛下!您可一定要给老臣,给太医院做主啊!

那狂徒陆知安实在是大不敬到了极点,仗着一身凶悍修为,竟敢在天子脚下,皇城前,公然强闯太医院重地,打伤院内长老,更是将库房珍藏多年的珍贵药材洗劫一空!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简直视国法朝纲如无物!

陛下,绝不能放任此獠如此逍遥法外,否则朝廷威严何存?国法威严何在啊!”

齐太医捶顿足,仿佛被抢走的是他的命子,也确实,太医院库房被劫,他这院正难辞其咎,更是心疼那些积攒多年的珍稀药材。

端坐书案后的,正是大虞王朝当今的天子,萧衍。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许岁,面容清矍,双目深邃,身着常服,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听着齐太医的哭诉,脸上并无太多波澜。

待齐太医情绪稍缓,萧衍才缓缓开口:“齐爱卿,快起来说话,地上凉。”他示意一旁侍立的内侍上前搀扶。

内侍连忙将哭得几乎脱力的齐太医扶起。

萧衍继续道:“爱卿所言,朕已知晓,那陆知安行事确实年少轻狂了些。”

他话锋一转,“不过,齐爱卿可知一句古话?‘法不加于尊’,此‘尊’非仅指朕,亦指力之极尊者。

那陆知安如今凶名震动天下,连太玄圣宗的白玄掌教都在他面前折戟沉沙,其手段诡异莫测,些许草药,终究是身外之物,他能取走,是他的本事。

所幸他并未在京城大开戒,爱卿与太医院诸人安然无恙,这已是万幸,此事随他去吧。”

“陛下!”齐太医一听皇帝竟有息事宁人之意,急得又要跪下,“此事如若容忍,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朝廷?列国会如何议论我大虞?国威有损啊陛下!”

这时,侍立在萧衍身侧的一位身着紫色蟒袍,面白无须的太监轻轻咳了一声,细声细气地开口道:

“齐院正,稍安勿躁,咱家已着人仔细查过那陆知安的脚,虽不知他父母是谁,但却是慕青梧在我大虞永州所收的弟子,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大虞子民,说起来,这难道不是我大虞水土养育出的英才么?”

紫衣太监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不知何故,他师徒二人与太玄圣宗闹翻,势同水火,这对朝廷而言,岂非天赐良机?

正该是我大虞放下身段,示好拉拢之时。

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修为与潜力,若能为我大虞所用,其价值,岂是区区一太医院库房药材可比?”

他微微俯身,看向脸色变幻的齐太医,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意味深长:“齐院正,您是老成谋国之臣,当知利害,这样的绝世之才,若因朝廷一时之怒而将其推向敌国,比如那虎视眈眈的赵国,或是与我朝素有龃龉的陈国……届时损失的恐怕就远不止几株草药了吧?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齐太医张了张嘴,被王内侍这番连笑带打的话给噎住了。

他固然心疼药材,更气愤陆知安的嚣张,但他并非蠢人,自然明白其中关窍。

只是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他偷偷抬起眼皮,觑了一眼书案后那位神色莫辨的皇帝。

只见萧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并未反驳紫衣太监的话,显然也是默许了这种看法。

“这……内侍大人所言……确有道理。”齐太医的气势顿时萎靡下去,只能讪讪道,“是……是老夫一时激愤,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国家大事。”

“齐爱卿忠心体国,朕心甚慰。”萧衍这才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齐太医心头一紧,“既然爱卿已明了其中关节,那便再辛苦爱卿跑一趟吧。”

“陛下?”齐太医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陆知安取了药,想必还未走远。”萧衍从龙书案上取过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明黄绢帛,递给身旁的王内侍,再由他转交给齐太医。

“爱卿携朕旨意,追上陆知安,替朕传旨。”萧衍的声音平静无波,“态度需恭敬,言辞需恳切,务必传达朕与朝廷的善意,让他看到诚意。”

齐太医双手接过绢帛,心里百般不愿。

让他一个刚被抢劫苦主,去给抢劫犯送温暖传圣旨?

这差事简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谁知道那煞星会不会心情不好,连他一起“吹”了?

但他更不敢违抗皇命,只得硬着头皮,深深躬身:“老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完成陛下所托。”

“嗯,去吧。”萧衍挥了挥手。

齐太医捧着圣旨,如同捧着烫手山芋,一步三晃,愁眉苦脸地退出了御书房。

这破差事,简直比他这辈子见过的任何疑难杂症都要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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