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老牛?
密林之中,崎岖山路,炊烟袅袅,似有仙住。
信谛骤然醒来,三魂未归,七魄不宁,只觉身躯在缓慢前行,忽又陷入沉睡。
“啪!”
鞭声响起,刺痛传来,信谛逐渐清醒,侧身视之,竟有一人扬鞭正欲抽打,不禁大怒。
筑基之上,金顶之巅,茫茫七十载,道子遇之伏地,苍生奉若神明,谁人敢动之分毫!
“呔!”
信谛大喝一声,可话从口出,不似人声,于是连喝三声。
“牛鸣?”
意识瞬间清醒,定睛看去,牛鼻在前,牛角两侧,不是牛又是何物!
信谛难以置信,金顶之巅,法力枯竭,神魂离体,空躯刹那被道法反噬,必然泯灭于天地间,如今怎成一头牛……
“难道这便是金丹期?生命的更高形式?”
“不可能!”
信谛断然否决,究竟何种缘故,一时无法参透,其它暂且可以不管,但自己傲然于世百年,怎堪供人鞭挞驱使!
冥神查探,万千神魂,尽皆衰灭,浩瀚道力,分毫不剩,此刻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奥苦师兄,这头老牛一直极为顺从,吃苦耐劳,此番运送口粮返回宗门,接连三天,怎的走走停停?”
奥理牵着绳索,不时拉扯一下。
“多半是因为年迈吧,听说老牛入山门已经数十年,年老体衰不堪重负也是必然。”
奥苦眼神闪烁,手中扬起鞭子,欲再次抽打,若是延误太久,必然被师父责罚。
抽打老牛的鞭子,可不同寻常皮质所造,乃荆棘藤蔓淬炼铁水而制,软中带硬,倒刺锋利,一鞭下去,想必痛断肝肠。
“算了师兄,既如此,再多驱赶也是无用,如今已至玄灵山脚,上山之路陡峭,权当给老牛休息一番罢了。”
迈入山门,斗大三字刻在巨石上,名曰“玄灵观”,旁题“玄为道,道生之前皆为空,灵为法,法出之后万物生,有无之间实有形,生死不在道法中”。
看到题字,信谛哑然失笑,原来这番感悟,是自己刚入筑基时,有感而发,不知怎的被人题在此处。
而在巨石底侧,刻有肉眼难见的“下宗”二字。
修行宗门无数,上有三宗,中有百宗,下宗更是无数。
路过巨石,奥理犹如福至心灵,驻足观摩其上题字,突然,真气流转,吐纳之间,甚为顺畅,灵台清流激荡,似有突破炼气初期之相,心头狂喜。
此时,奥苦发觉老牛已经远去,冷哼一声,拔腿追了上去,奥理收拾心神,铭记这种隐约的玄机,只待返回观中,一举突破炼气期。
山顶之上,坐落庭院几处,形状古朴,枯叶飘零,难掩一丝破败。
庭院后山,信谛急于恢复神魂之力,只要神魂稍加复原,到时,吸风饮露也可化作法力。
牛身与人身,全无相同之处,信谛苦思良久,但牛身难以施法,极难沟通天地之力,不知该如何开始修炼。
但再难也不能拖延,信谛放松心神,开始冥想打坐。
许久,神魂仍然不见丝毫恢复,但信谛心中却无一丝波澜,百年修行生涯,常年闭关,修行瓶颈更是如影随形,对修炼的执着,已化成极致耐心。
一日,三日……这一冥想,七日转瞬即逝,终于,天地间玄妙的力量涌入,神魂开始颤动。
但牛身远不如人身灵活自如,施法也只能形似人身之万一,信谛本以为神魂恢复极慢,但牛的躯体,似乎比之人的躯体,更加切合天道规律,凝神聚于虚空,道法之间的感应更加强烈。
此时,奥苦三步一停,心中忿忿,玄灵观师兄弟二十人,入门非他最晚,资质非他最低,但喂养老牛之责,却落在其身,四年之久,无一褒奖,反而时常受屈于众师兄弟,以牛夫笑之。
老牛必须每天喂食,但于一年前开始,已被奥苦不断拖延,直至如今半月一次,也无人发觉。
“上次回山,老牛已显疲态,如今半月已过,林中食物匮乏,恐怕……”
想到没有老牛牵绊,解脱之日到来,奥苦眼中闪过笑意,若非惧怕师父,早就置老牛于死地。
逐渐接近老牛所在之地,奥苦突然感到一丝怪异,枯枝竟然冒出了新芽,荒废的山林,传来清脆的鸟叫,再走几步,突现浓雾,浓雾迅速蔓延,眨眼已难辨三尺之外。
后山边缘,一马平川,奥苦入观多年,从未见过此地起雾,更莫谈这郎朗烈日,徐徐清风,雾气竟然凝聚不散。
忽然,足下碎石滑动,“哐当”,奥苦重重地摔在碎石上,仰天哀嚎,可话音刚出,便戛然而止。只见四周的雾气开始涌动,迅速朝一处聚拢,速度之快,竟形成两道漩涡。
颤抖的身体,震惊的眼神,奥苦怔怔地看着越来越少的雾气,须臾,漩涡的中心便显现出一物。
看到此物,奥苦反而轻松下来,雾气散尽,正是那头老牛。
可转念间,奥苦就发觉不对,刚刚漫山的雾气,似乎是被老牛吸尽,而老牛此时不是站着,也是不是卧着,而是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坐着!
两蹄盘膝,两蹄合十,这老牛怎么好像在打坐?
奥苦心中惊疑,见老牛睁开双目,静静地看着自己,一丝恐惧涌上心头。
“我,我是来,来送食物的……”
指了指身旁散落的瓜果,奥苦拿起箩筐,转身就跑。刚跑出几丈,身体如被巨力冲撞,飞出丈外。
“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奥苦顾不上疼痛,连忙回头求饶,可老牛仍然屹立远处,似乎并未移动。
奥苦正疑惑,却只见老牛前足踏地,瞬间,地面落叶纠结缠绕,化作一条长鞭,朝自己身上抽来。
“啊~”
长鞭抽打了十下,方才停顿,奥苦又见老牛踏地,长鞭立刻分崩离析,重新化作片片落叶。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信谛看着瘫软在地,衣裤尽湿的奥苦,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过念其未犯大错,便不再与之过多计较,继续冥神恢复修为。
此时,神魂已经恢复少许,这超出了信谛的预期,只不过以牛身施展道术,道术之威力,与巅峰时期相比,已经百不存一。
对于信谛而言,道力可有可无,弱肉强食非他所愿。
静心凝神,体悟牛身,突然,信谛眉头一皱,这牛身的生命力如此薄弱,显然已经年迈,但自己从清醒而来,不过半月而已,怎的就已近大限?
琢磨许久,信谛心念一动。
“这莫非就是远古碑文所述之“夺舍”?”
信谛不敢确信,因为这种远古法术,自己并没见过,如何能施展?更何况这种法术虽能续命,但并非真正生命层次的蜕变,实乃饮鸩止渴,自毁根基。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信谛淡然一笑,虽然不知其中因果,但或许这便是契机,如今老牛大限不远,追寻金丹之路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