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相之术
“但这不是你对人不好的借口。”宁君安说:“只要你真诚待人,正直守礼,就会有人真心喜欢你,待你好。”
“那你真诚待人,正直守礼吗?”
“当然!”
“那有人真心喜欢你,待你好吗?”
“当然!”
他那不假思索,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冯蕙有些羡慕。
她嫉妒道:“可是我后娘能欺负你。”
“哼,那是我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宁君安嘟嚷起来,抱着书篓往岸边走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冯蕙跟在他后面往岸边走:“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管面对怎样的困境,人都要坚强面对。要增加自己的德行,包容万物……老天爷要是准备让你成就大事,会先让你吃尽苦头,受尽考验,磨炼心性,锻炼那些不足的地方,就像锤炼钢铁一样,把人锤炼的坚定强大……”
冯蕙想了想:“那我后娘就是老天爷给你的考验咯?”
宁君安还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顿时一愣。
冯蕙又道:“那你以后会成就大事吗?什么大事?”
“我也不知道,但做好准备准没错。”
“男人能做的最大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封侯拜相。”
“那天下最厉害的男人是谁?”
“自然是天子。”
“天子为什么最厉害?他能封侯拜相吗?”
宁君安忍俊不禁:“天子是天下之主,王侯将相都在他之下。”
“那你为什么不做天子?”
宁君安震惊的看着她:“你在胡说什么!?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被人听见,你会被抓去杀头的!谋逆之事还会株连九族!”
冯蕙眨了眨眼睛。
为了防止她不清楚这种话语的严重性,宁君安严肃的对她说:“以后不要对任何人说这种话,知道吗?”
冯蕙虽然不懂,但看人脸色,熟练的点了点头。
宁君安见她头点的诚恳,这才道:“你把我的包袱放哪了?”
“在上面。”冯蕙说,“我跳下水前丢在岸边了。”
他们便往坡上走,走了一会儿,冯蕙忽然又道:“那女子最厉害的事情是什么?也是封侯拜相吗?”
宁君安现在对她的无知言论听得多了,都不怎么吃惊了。
他只觉得好笑:“女子怎么封侯拜相?”
“那天下地位最高的女子是做什么的?”
“天下地位最高的女子,自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那我可不可以当皇后娘娘?”
宁君安心下好笑,有心逗她,便停下脚步,转身端详了冯蕙片刻:“你去河里洗洗脸,我帮你看看相。还有你的手,好好洗一洗。”
“你会看相?”
“读书人都略懂一点,我还略懂一点医术呢。”
“读书人真了不起啊,什么都知道。”冯蕙感叹道:“怪不得大家都说读书人是天上文曲星转世。”
“咳。”宁君安被夸得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只是一点皮毛而已。”
等他再把视线落在冯蕙身上,就瞧见少女蹲在河边,只往脸上扑了扑水,就准备站起来了。
宁君安不可思议道:“你就这样洗脸?”
冯蕙迷茫的看着他,好像在问:那还要怎么样?
宁君安跟着蹲了下来,语气坚定道:“你跟我的动作学。”
他伸手在河中掬起一捧清水来,看着冯蕙有一学一的照做后,将脸凑过去,浸在掌心中的水里,最后往脸颊外侧擦拭完。
如此重复了几次后,细致的清洁完脸颊,他又教冯蕙仔细的洗手。
宁君安说:“我没带毛巾和皂角,要是有的话,就能洗得更干净了。”
冯蕙小声道:“皂角。”
“怎么?”
“我后娘一直想买皂角,但是我爹不同意,嫌贵。”
宁君安睁大了那双温润的眼睛:“那你一直用什么清洁?”
“草木灰啊。”
宁君安没用过草木灰,有些怀疑:“那能洗得干净吗?”
他凝视着冯蕙那张总算洗干净的脸,发现她的五官其实是很端正的。不过……
原来她的皮肤本来就这么黑黄。宁君安想,他还以为是她没有洗干净脸呢。
见他不说话,冯蕙追问道:“怎么样?我能当娘娘吗?”
“嗯……”少年为难的沉吟起来。
他不想撒谎,但又不想伤害她。
冯蕙又道:“我也经常觉得自己过得很苦,每天都很累,很饿,这是不是也是老天爷的考验?我以后是不是也会成就大事?”
“……也许是吧?”宁君安道:“不过一个人要做大事,不一定非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和地位的人的。”
“不用吗?”
“还有比成为天下最有钱最有权的人更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
“成为圣人!”宁君安一脸认真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最大的大事!”
“我听不懂。”冯蕙诚实的说,“我还是想要有钱。我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还想要好多人伺候我。”
“这也太庸俗了!”
“庸俗不好吗?”
“唉,对牛弹琴。”宁君安不跟她说了。他爬上坡,捡起自己的包袱。
他看起来很失望,头顶的字句从【想开心】变成了【想说服她】。
冯蕙不认识“服”字,但认识“说”字。
【想说她】?
想说她是什么意思?是想骂她吗?
冯蕙走过去,一双眼睛带着打量和揣测凝视着他。
她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
“哼。”宁君安背后背着书篓,怀中抱着包袱闷头向前走去,不想理她了。
这一次,他稳稳的踏上了石头,一点也不再分心,总算安全抵达了河对面。
冯蕙也跟了过去,在他身后追着道:“那你说我吧,我读的书没你多,也没你懂得多,你说我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同的,同的。你要当圣人嘛,那我也当圣人好啦。我不当皇后娘娘了,跟你一起当圣人,一起立那个什么心,什么命,什么太平,这样好不好嘛?”
宁君安被她逗笑了:“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一下子记不住,你教教我呀。”
“你要是真的想学,等到了我祖父家,我就教你。”
“真的?”
“当然,我还要教你‘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那你还能教我其他的字吗?我想认字!”
“嗯……看我心情咯。”
两人又路过一片放了鱼苗不久的鱼塘,便到东溪村的地界了。
穿过东溪村的稻田田埂,村中最大、最显眼的那处建筑,就是宁君安的祖父发迹后在家乡修建的祖宅。
冯蕙已经在半路又接过了宁君安的包袱,跟着他,理直气壮的敲开了宁府的大门。
宁家的家丁自然认得自家的嫡孙少爷,看着他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当即惊讶道:“君安少爷,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