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怜的孩子
身体好冷,好痛,南乔感觉到血顺着腿不停的流下去。
头顶的手术灯太过晃眼,南乔睁不开眼睛。耳朵里听到的手术器材冰冷的碰撞的声音。
医生和护士在低声的交流着些什么,南乔听不太清楚。
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南乔想不明白。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南乔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经历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南乔考出了一个相对不错的成绩。
在贫困的乡镇,教育资源紧张的县城里,这个成绩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尤其是南乔是个女孩儿,毕竟在这里能顺顺利利读到高中的女孩子本就不多,能考出相对优异的成绩更是难上加难。
出高考成绩的那天,南乔坐着中巴车来到了学校里查成绩。
当电脑上的数字更新出来的时候,南乔听到了同学的欢呼与祝福,老师的肯定与鼓励。
班主任老师热泪盈眶:“南乔,干得不错,很好很好,老师真替你高兴。考的真的不错,真好!”
班主任用力的拍了拍南乔的肩膀,颤抖着声音,转头过去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可新的泪水又不停的涌出来。
没有人会嘲笑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因为这是为了他们劳心劳力辛苦付出的老师喜极而泣的泪水。
“南乔恭喜你!”
“南乔太好了!”
“终于努力没有白费。”
此起彼伏的恭喜和祝贺让南乔满心满眼都是感动。
胸中涌动着一些情绪,迫切的想要宣泄出来。
不一会儿时间,各个科目的代课老师也都闻声而来,大家的声音里都带着些许的激动和颤抖。
好不容易大家的情绪稍微的平复下来的时候,学校门口停了几辆黑色的轿车。
有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校领导看到窗外的来人,激动地迎了出去。
王校长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向来人中为首的人伸去:“赵主任,您来了!”
被称作赵主任的人也伸出手握了握,高兴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听说了,咱们学校有一个成绩考的非常不错的学生,过来看看。”
“是是是,成绩刚出来,确实是近几年来难得考出来的成绩。”
一群人并没有因为说话就停下脚步。
咚咚咚!
“快进来快进来!”
班主任老师带着南乔进了校长办公室,看到办公室坐的满满当当,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
王校长看出他的紧张,开口介绍:“赵主任,这就是张老师。”
又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南乔:“这就是南乔。”
众人的眼神都看向南乔,有欣慰有鼓励也有探究。
“不错不错,考的很好,南乔同学很争气。”赵主任满口的鼓励。
“张老师教育有方,给咱们教出来这么优秀的学生,想必也费了很多心力。”
张老师还沉浸在喜悦和激动当中:“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的,也谢谢领导们的鼓励和栽培。”
一群人聊了许多关于学习和成绩的事情也就散了。
走出校门口的时候,南乔依旧是懵的,这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看着手里教育局的领导送来的慰问金,这让南乔觉得恍恍惚惚的。
十几年来的辛苦与努力,艰辛与苦楚,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的回报。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身后的同学,老师还有每一个真心为她高兴的人,心里满满的感动快要溢出来了。
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回到家里,回到那个贫穷到瓦破屋漏的家里,去告诉已经因为贫困和病痛而失去光明的奶奶,告诉她,自己做到了。
没有辜负奶奶的养育之恩,没有让奶奶失望。也没有让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有可乘之机。
南乔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南乔没有。
因为南乔是奶奶下地干活的时候从田埂上捡来的。
那年,奶奶只有六十多岁,在经历了中年丧夫的痛苦之后。
奶奶将一切的希望和生活重心都放在了独生子身上。
种田喂牛,劈柴割草,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长大娶了媳妇儿。
正当奶奶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可以安享天伦之乐的时候。
一场车祸,带走了儿子和新媳妇儿,也带走了奶奶所有的希望。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
生活艰苦没有压弯奶奶的脊背,世事的无常却催生了满头的白发。
噩耗传来的时候,奶奶还在山上砍柴,听完报信儿人的话,奶奶身形晃了晃没撑住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被村民抬回了家里,再醒来的时候却是一夜白了头。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奶奶一下子就失了魂丢了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总不能跟着已经去了的人一起走了吧。
奶奶越发的沉默寡言,每日只是来往于田间地头和家里。
脸上没有了笑容,也失去了和人交谈的兴趣,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就是在这样令人窒息而无奈的情况下,奶奶在日出而作的时候发现了被丢在田埂上的南乔。
晨光熹微,四处寂静。
田埂上有一个用棉被包裹着的小小婴儿,她发出了微弱的轻哼,像小猫一样。
奶奶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小婴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孩子还太小,眼睛还只能微微的睁开一下,小手轻轻的小幅度的动了几下,仿佛要把什么抓在手里一样。
奶奶那颗死去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正如沉寂的黑夜照进了一丝光亮,晨间破晓,粉碎了一切阴霾。
她颤颤巍巍地把孩子抱回了家,趁着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去院子里挤了羊奶。
当热好的羊奶用小勺子喂进婴儿嘴里的时候,奶奶的嘴角微微地上扬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温柔缱绻。
将孩子吃饱哄睡,抱到村长家里的时候,奶奶将从棉被里拿出来的铭牌给村长递了过去。
“村长,你帮我看看这两个字念什么?是不是这个孩子的名字。”
奶奶没读过什么书,勉勉强强也就认识几个数字和自己的名字,一辈子就操劳在了丈夫孩子和田间地头里。
村长抽了一口手里的旱烟,将烟灰用鞋底磕掉,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手里的铭牌:“南乔。”
“南乔,南乔,应该是个名字,是个好名字!”奶奶叹了口气“是个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