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寂夜寒星明此心
夜晚悄无声息地降临,几点寒星缀在夜空,昏黄灯盏下的人影愈发显得朦胧静美。
冷禔斜倚在窗前,长眼半眯,窗缝中飘进的微风温柔地轻拂着女子半拢的秀发,慵懒地打量着下面跪着的几个小丫头。
“小姐,这是我白日挑的几个小丫头,本来杜婆子说夫人让您多挑几个,但奴婢想当时若儿小姐贴身的也就两个小丫头,于是擅自做主,还请小姐恕罪。”
“好了,坐下吧。”听见霜未的话,冷禔微微点头,给了霜未一个眼神。
她知道了霜未这话的意思,一来是以身作则,这后面的话自然是说给下面的小丫头听的;二来则是点破了郑氏的意思,若是自己真听了郑氏的话——多挑了两个丫头,越过了当时严竹若作嫡长女时的量,怕是明早整个严府都会传出来自己“为人轻狂、不知好歹”的闲话。
霜未直起身子,却并未坐下,而是恭恭敬敬地站在冷禔身边。察觉到冷禔微微抿唇时,立刻将一杯热茶递上,冷禔笑着接过,眼里满是赞许。
这一来一往的默契和轻松的氛围,顿时让下首的四个小丫头松了口气,悄悄抬头打量着冷禔和霜未这主仆二人。
“说说你们自己吧。”冷禔的声音陡然传来,比刚刚和霜未说话的声音重了几分。
四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先张口说话。
“小姐问你们话时要快点回答。”
这时,一个体型稍胖的丫头早已有些支撑不住身子,咬咬牙说:“我……奴婢家里没人了,我会做菜,优点是吃得少!”
说完,这丫头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形,不知怎地却是笨拙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红不已,只得憨笑。
这时,剩下的几个丫头包括冷禔都有些发笑,只有霜未面色如常,轻轻在冷禔耳边道:“小姐,我下午试过了,这一般的东西,她尝一口,就知道怎么做了。”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
“小姐,奴婢的娘过世的早,跟着游医走过些路,略微懂些药理。”
“小姐,奴婢的爹娘都在严府做活。”
说这话的姑娘生得颇有些俊俏,只是言语间的轻佻傲慢是藏不住的。从进门她就看不起身边的几人,她觉得吃食药理有什么特别的,在府里有人懂得些人情世故才是最重要的。
“小……小姐,我……还有个妹妹,我会……会……”
最后一个小丫头自进门就低着头,不敢看人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就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到后来也只是跪在那拼命地磕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求求小姐留下我。”
冷禔收回目光,淡淡地喝了口茶,依着顺序给了星欣、星楚、星洛、星静四个名字。
待几人出去,冷禔的目光就顺着窗缝,淡淡地望向寒夜里几人离开的背影,道:“说说吧,这星洛是怎么回事?”
霜未微微诧异,她原本以为冷禔会先问最后那个胆小怯懦的星静,但很快她就回神,出声回答道:
“这星洛确实是个家生子,父母原也都是采买上的肥差,与咱们这没什么关系。值得一说的就是这星洛的姑姑——鲍婆儿,因着和夫人的陪嫁奶嬷嬷处过几年的姐妹,在夫人身边愈发得脸儿,有时候就连这奶嬷嬷都比不上!”
原来是有这个关系,话说到这,冷禔也明白霜未这样子做的原因,算是卖了郑氏个面子。只是星洛这小丫头心高气傲,未必肯在自己这安心待着。
如果说这星洛是郑氏的明棋,那这暗棋会是剩下几人当中的谁呢?
“小姐不想问问这最后一个小丫头?”
冷禔轻笑着摇头,星静这丫头有亲人,为人又胆怯,算是很好拿捏的人。要么就是郑氏手里捏着星静的妹妹,要么这丫头就只是刚刚那个星洛的挡箭牌而已。
至亲——从来都是胁迫人的利器。
“不着急。眼下人多手杂,很快就会有人急着露出马脚,让星洛来和你一起贴身伺候,剩下的人你多注意着。”
“是。”霜未应声回答,心里暗暗为星洛捏了把汗,看来小姐这是要亲自盯着星洛了。
夜半,冷禔一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眼眸里是无边无垠的黑暗,她面色清冷,周身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孤寂,夜色仿佛幽黑的潭水将她一点点吞噬。
冷禔回想着这几日的事情,自己就像是被人推着前进一般,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了这西清国丞相府的嫡长女,不得不顶着这身份开始在后宅争斗求存,不得不顶着这身份开始站在丞相府的立场说话做事。
一边是师父的离开,一边是未知的阴谋,一边又是郑氏因自己抢了严竹若身份的层层报复设计,她能躲得过郑氏的明枪,但面对未知的敌人,她很难躲过这层层的暗箭。
她需要有自己的人,需要有自己的势力,需要有自己的盟友,来帮助她看清局势,在这浑水中生存,找到希望,甚至……成为赢家。
第二日清晨,冷禔早早地就带着霜未和星洛去向老夫人请安,之后将霜未留在院中,自己带着最不起眼的小丫头星静出门,去给原本这个身份的人的母亲上香。
一日之计在于晨,冷禔两人先是出了荣禧堂后,遇见了大清早出门的丞相严泽宏,说明去意后又遇见了准备出门的严竹若。
严竹若今日身着百花曳地裙,头戴群花美卉发钿,面若桃花神采飞扬,比之往日的乖顺模样多了几分娇俏。
“若儿妹妹今日无课?”
“教习的夫子病了,我代家中的姊妹们去看望一下,这课估计要停上几日了。”
冷禔打量的目光微微一低,看着缓缓驶来的马车,伸手谦让道:“妹妹这是要紧事,先请吧。”
严竹若眼睛微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推辞,颔首点头上了马车。
这时,星洛从门后走出来,将手中的布袋塞到星静手中,捂着嘴笑道:“这竹若小姐急得,倒像是去见情郎!”
冷禔望着远远驶离的马车,声音有些冰冷道:“慎言。”
待冷禔和星静两人上了马车,星洛再也不加掩饰眼里的不服和怨怼,冷哼一声后扭着身子进了府门。
这是星静第一次坐马车,紧张之余,不免好奇。听着外面的热闹的声响,想要探头又不敢贸然动作,只得顺着马车颠簸时扬起的帘子缝隙向外窥探,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欢喜。
“你今年多大了?”冷禔的声音将星静从外面的热闹中扯回,她几乎是瞬间回神,身体一僵。
“奴婢十七了。”
“昨夜可还适应?跟星欣他们关系怎么样?”
“都很好,大家都很好。”
冷禔抿了一口热茶,沿着杯壁抬眼,就看见星静紧紧攥着的衣边,小小的一团,眼里尽是局促不安。
“既然来了隐月院就放下心来,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想妹妹了,就与我直说。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霜未,她看着冷些,实际上在这几个丫头里,最挂念的就是你了。”
冷禔说完,也不等星静回应,眯着眼睛休息,刚开始星静还是十分拘束,但见冷禔不言,也就慢慢大着胆子探头看着外面的风景。
大半天的日子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过去,等再一次传来熙攘的声音时,已经到了山脚下。
“抓小偷——”
冷禔刚下马车,就听见一女子的厉声叫喊,但她没心情管闲事,可谁知没走两步就感受身后那阵急匆匆涌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