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5章 悠悠星河
“梵天大神呐，你晒死我这把老骨头得了！”
树荫下，东篱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的扇着扇子。
旁边的石桌上，几扇刚从水井中取出来的甜瓜挂满细密的水珠。
知了在恼人的叫个不停，“知——知——”的声浪让人心烦气躁。
太阳正在中天，洒下炽热的光。
远处大海的风，腥咸而湿重，和着热气黏在身上，油腻腻，湿滋滋。
“爷爷，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可咋办？”涂苏躺在树荫下，一边啃着瓜，一边瞧着那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光束，仿佛里面有一个个神人在与自己对视。
黑林的事，他终究还是埋在了心底，没有跟任何人说。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记忆犹新的恐惧，又多了一丝莫名的好奇。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呢？”他伸手抓住一束光，轻声低喃着。
“小九你在嘀咕什么呢，说给爷爷听听？”东篱侧过脸笑呵呵的看着他的大孙子，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开心。
涂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爷爷，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和阿爸一样的游猎？”
“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还想跟老子一样的游猎？”一个声音从屋里传出，紧跟着一个强壮的黝黑汉子推门走了出来，结结实实坐到涂苏身旁，脱下上衣丢在一旁，一双大手拢住他的小脑袋猛一阵挠，“游猎是那么好当的？你要是现在能当游猎，你老子的脸可放哪儿去？”
“爷爷！爷爷！阿爸欺负我！”涂苏掰着汉子的胳膊笑嘻嘻。
“重山呐——”东篱悠悠道。
汉子一哆嗦，忙收手，瞪了眼涂苏：“你个小告状精！”
“嘿嘿！”涂苏挪了挪屁股，故意紧挨着重山坐下。重山也不动，故意跟他较着劲，贴的更紧了。两股暖烘烘的热气撞在一起，你挤我我挤你，然后两人突然停下来相互看了眼，屁股着了火似的分开。
“嘿！”涂苏挑衅的挑着眉毛，目光落在重山胸前那道深深的疤痕上，心里泛起一抹酸涩，“阿爸，很痛的吧？”
重山眼底微暗，轻轻摸着那疤痕，往事浮现眼前：“痛啊，怎么会不痛。”
那是蛮熊给他留下的伤痕。类似的伤痕，大荒的后背有两道。
“阿爸，三叔是个什么样的人？”涂苏轻声问道。
“你三叔啊，是个比阿爸还厉害的猎人，还是个比阿爸更会念书的人。”重山似不愿意多说，又似乎忍不住不说，只好设法一带而过，“溪流和温暖的名字就是你三叔在他们还没出世前就起好的。溪流清寒，桑梓温暖，一家四口，多好的名字呐——”
“溪流清寒，桑梓温暖——”涂苏会心而笑，“原来是这样啊，三叔的名字叫清寒呐。”
东篱看着两人落寞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收起自己眼中那抹怀念，瞪着两人：“怎么的，当我是死人呐？说话不理爹，隔天变土鳖，聊天不带爷，出门就见血，你俩大不孝，找打不成？”
“嘁，多大个人了还吃醋。”重山站起身拍拍屁股，“得，把你孙儿还给你，你儿子我干活儿去了！”
“阿爸，干啥活儿去？我帮你啊！”涂苏也跟着站起身。
“可别，多陪陪你爷爷吧！”重山撇着嘴，扛起门口的锄头就往屋后走去。
“兔崽子！”东篱笑骂道。
涂苏耸耸肩又躺了回去。
“小九哥？”
一个软糯糯的童声从屋前坡下传来。
涂苏蹭的一声跳起来。
“温暖，我在嘞，你咋来啦？”
坡道上，溪流和温暖手牵手走上来。
“爷爷中午早呀！”温暖看见东篱，嘴角翘起，露出两个小酒窝。
“哈哈！溪流伢儿、暖丫儿，中午早呀！快来，你寒池阿婶刚切的瓜，可凉快着。”东篱乐得哈哈大笑，向两人招招手。
两人走到桌边，也不见外，接过涂苏递过来的瓜津津有味啃起来。
“婶儿嘞？”温暖问。
“婶儿在这嘞！”寒池从屋里探出头来。
“婶儿，小九哥带回来的那只野麂子胞衣，我阿姆蒸了一大锅，让我和温暖喊婶儿和其他几位身子不太好的阿婶，晚上到我家一起吃。”溪流腼腆道。
“好嘞，阿婶把这蛮豺处理完就去给你阿姆打下手去！”寒池笑着点点头。
“爷爷可听你阿婶说，溪流伢儿可会做饭了，今个的晚饭是不是你做的啊？”东篱乐呵呵地拉住两个孩子坐在身边。
“哥哥怕阿姆累着，就把几道大菜都做了，温暖也帮了忙的。”温暖道。
“哈哈，暖丫儿也会做饭啦？好！好嘛！”东篱开怀大笑。
“哥哥最近还在做一个不一样的菜呢！”温暖又道。
溪流赶忙摆摆手道：“那个不能说的，我还没做出来呢！”
“哈哈哈！不说，不说！等溪流伢儿做好了，可得让爷爷尝尝！”东篱乐道。
“嗯——嗯！”溪流点着头，“爷爷，我这就和温暖去跟其他阿婶说了。小九哥，阿姆让你晚上也一起来。”
“好嘞！”涂苏答道，“温暖慢些走，别摔着了。”
“嗯嗯！”温暖扬着嘴角可劲点头。
目送两人走远，涂苏转身钻进屋里，拿了根竹竿，颠颠儿冲下坡去。
东篱问：“哪去？”
“摸几条鱼虾去，溪流和温暖正长个子呢！”
涂苏冲到坡下，把竹竿往田埂上一插，放声道：“小的们！打渔洗澡啰！”
眨眼功夫，一个个小家伙从四面八方相互吆喝着兴冲冲奔过来，最后连溪流和温暖也跑了来。
一群人由涂苏打头，排成整整齐齐的一列，唱着号子走到河埂上，又一个个鱼贯跳进水里，顿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落水声和嘻嘻哈哈的嬉闹声。
岸边田地里忙着农活儿的村民们见着这样的场面，杵着锄头，哈哈大笑，仿佛这个夏天都凉爽了很多。
直到夕阳西下，一群小家伙才又按原来的顺序，排成一列往回走。一个个肩上都挑着根树枝，枝头挂着不多不少的两条鱼，晃晃悠悠。等到了谁家的路口，那小家伙就从队伍里走出来，抱拳喊声“小弟先行一步，各位大锅一路顺风！”这时其他人就抱拳齐齐回道“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慢慢的，小家伙一个一个回了家，队伍也由长长的一条线变成了短短的几个人。
“你们也回吧！”涂苏拍拍手。
“嘿嘿，我和璇依也去溪流家吃饭。”泉山嘿嘿笑道。
涂苏一挑眉，把肩上的鱼扔给他，双手背在脑后，悠然道：“走！吃肉去！”
身后，泉山、温暖、璇依、溪流依次跟上。这是只属于他们五个人的队形，可不能乱。
按照泉山的说法，小九哥这样的汉子，就应该头前冲锋陷阵。而像他和溪流这样必然成为小九哥第二、第三的汉子，就要负责在小九哥打斗时保护璇依和温暖。
一向好强的璇依当然不肯答应。可是泉山又说了，璇依你的责任最重，就是要在我和溪流也在打斗的时候，保护最重要的人——温暖的安全。璇依觉得很有道理，就欣然扛起了这份重大责任。
这列五人小队，征服一座座高耸巍峨的上坡和下坡，淌过一条条深不见底的水潭和水沟，而后再穿过一处处满是凶恶蛮兽的草垛和柴堆，终于抵达了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气的梵天净土。
涂苏眼一瞪，向前一指：“去！”
“得令！”身后四人一溜烟钻进屋里，端菜、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嘿嘿！”涂苏得意笑着，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嘛！
不多会儿，桌旁便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是夜无月。
河水潺潺流淌，载着孩子们的欢乐，载着村落的安宁，载着漫天的繁星，悠悠入海。
在海里，汇成一片更大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