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逆子
民国18年,苏城。
白家别苑里,粮食大王的名头,一度响彻半个中国的白家老爷白禄北,正在堂屋对自己的独女白月发着滔天大火。
“哪家的千金小姐如你一般离经叛道!好好一门亲事你给搅黄了!逆子啊!真是逆子!”
“他陆玉是什么人?陆老虎的义子!在大半个南方都横着走!你就直接这么给我得罪了!”
横眉怒眼,白老爷越说越气。
“让你去游湖,相看相看。要不是老头子我早年在两广做买卖的时候,对陆老虎有点交情,否则你连见陆玉的机会都没有!”
“居然还一把火把船烧了,跳湖。你死了不要紧,要是陆玉死了,我整个白家上下都得脱层皮!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坐在堂屋主位的白禄北,双手交叠,死死的握着手里的黄花梨拐杖。
他的面色涨红,身体也在止不住的小幅度颤抖。说话间,还不时用拐杖敲打地面。
显然是被气得狠了。
“白老爷,我再重申一遍,我是白月,但不是你的女儿白月。”
身子单薄,带着些大病未愈的虚弱。白月眼神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年轻,但是头发已经完全花白的中年人。
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1930年。
她来这个风云变幻,动荡争端的时代已经4天了。
白月有些恍惚。
她本是一名21世纪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准大一新生。
4天前的她,刚在奶茶店兼职完,准备去网吧上夜班,好赚取大一的生活费和去学校的路费。
不过是在去换班的公交车上,和一个老太太起了点儿挣扎,被推到了地上,低血糖晕了过去。
再睁眼,她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堂屋的气氛变得沉默。
见白月低着头,面上油盐不进,但是身体又十分虚弱的样子。
白老爷又心疼又气闷。
迟疑了一瞬,他叹了口气。
“半月前你三十六计走为上,被白砚抓了回来。现如今落水醒了,又给我装疯卖傻!连爹都不认了!终究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喝了口茶,白老爷声音低沉,面色不耐的摆了摆手。
“娟儿,把大小姐带下去,看住了!她要是敢出白府的大门,我就让人发卖了你。”
“是。”
得了白老爷的旨意,一个身着粉色衣衫,骨架偏大,看起来也不过20岁的丫头,立马上前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白月。
嘴巴张了又张,白月欲言又止。
算了。
还争辩什么呢?在这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时代,她能够吃穿不愁,上辈子求都求不来。
既来之则安之。
见两个女孩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后,白老爷才拍了拍自己的长袍马褂,起身。
他冲一直站在堂屋边上没有说话,西装笔挺的白砚点了下头。“明天的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定在哪儿?陆玉愿意出席吗?”
“已经准备好了,按最高规格定在安平饭馆一号包厢。”
顿了顿,白砚接着说,“只是陆少那边答复我们,身体抱恙,不便出席。除非,月儿明天也到场,他才有可能会愿意接受我们的道歉。”
皱了皱眉头,白老爷表情凝重。“有可能会愿意,那就是说,我白禄北舍下面子,在全苏城面前给他赔罪,他也有可能不愿意接受是吧?”
一个小辈,这般拿乔,不给面子。
咬了咬牙,白老爷轻轻摇头。
有两广土皇帝陆老虎给他撑腰,他陆玉还真有这个拿乔的资本。
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出去给人赔笑,白老爷就恨不得抽白月几鞭子。
真是逆子!
……
被白老爷在堂屋呵斥过后,白月并没有选择回房。
她来这个时代4天,就在古色古香的架子床上,被强行休息了4天。
不让她出白府的大门是吧,她偏出。
“娟儿,让人在大门前摆张摇摇椅,我要晒晒太阳。”
“啊,这。”揉了揉自己的衣角,娟儿满脸不情愿。“小姐,老爷说……”
“大胆的去,他要是让白砚发卖了你,我明天就吊死在白砚房门口。”
白月的话刚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
“不许胡说。”
猛的回头,只见当事人白砚,正站在二人身后。
真是胡闹。
白砚揉了揉眉心,指了指大门内,一个皮肤黢黑,正在清洗青石板的下人,“你去给大小姐搬张摇摇椅来。”
“是,砚少爷。”
白砚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他下午一点还约了人,洽谈华北那边的商务。
现在才11.45,时间还很宽裕。
站在原地不动,他陪白月等摇摇椅。“中午的药喝没喝?”
“喝了!” “没喝。”
两个声音,答案不同。
娟儿抿了抿嘴,低头不语。
耸了耸肩,白月无所谓的揽着娟儿的背。“跟她没关系,烧已经退了,是我自己不想喝。”
倒不是怕中药苦,白月没那么矫情。
只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除了乏力了点儿,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
是药三分毒。
见白砚还想说什么,白月立即转移话题。“你的手表真好看。”
伸出手摸了摸表盘,她看着表中间的英文字母失神:“LONGINES……”
浪琴???
白月咧嘴笑了笑,她以前兼职的那个网咖的老板,就有一款这个表。原来浪琴表,这么早就已经开辟中国市场了吗。
心里突然有种跨越时空的亲切感,白月忍不住多摸了摸。
“大小姐,椅子放在哪儿?”
刚想说些什么的白砚,见下人搬椅子回来,随即接了话:“放左边,靠近石狮子的地方。中午的太阳毒,能遮着点儿,还不挡道。”
努了努嘴,白月抱着双臂。“都遮了,我还晒什么太阳,放中间。”
白砚一个头两个大。
这丫头90斤体重,88斤反骨。连头盖骨都是反的,不管大事小事,总是跟你对着干。
下人为难的站在原地,眼神在白月身上停了停,又望向白砚。
见下人站在原地不动,白砚使了个眼神。“听她的,再拿把伞,找个扇子来,免得小姐晒伤。”
“是,砚少爷。”
吩咐完家丁,白砚理了理自己的衣角,低头望向悠哉悠哉躺着的白月。
“明天随我和父亲去安平饭馆用晚饭,顺便给陆玉道歉。”
白月,“道歉,道什么歉?”
深吸了口气,白砚无奈。“你一把火点了船,差点害陆玉当场殒命。你说道什么歉?”
说完,以为白月又要习惯性的拒绝。
正准备长篇大论时,白砚耳边却响起清脆的声音。
“嗯,知道了。”
啧啧,放火。
白月感叹,原身白月真是个法外狂徒。
点了点头,白砚理了下西装外套袖口的褶皱,便下台阶,往不远处白家司机停靠的地方而去。
“云氏茶楼。”
刚上车,白砚报完地点,就扭过头看向白家大门前,躺在摇摇椅上的少女。
旋即开口。
“老李,一会儿你送完我,去迎春路那个俄国商人开的钟表行,让他留意下最近市面上的LONGINES表,女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