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见官不跪
见许默出言不善,唐林又是一副随时暴起发难的模样。
李玄风倒是不慌,拱起手来慢悠悠地说道:“回禀大人,草民确实不是秀才,但是按照朝廷律例,捉刀过百者陛下特赐见官不跪,草民恰好是一名捉刀人。”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制小腰牌递给了身边的衙役呈上验证。
许默接过腰牌,只见桃花老木制作的小牌子上刻着“徐清远”三字,下面一行小篆是吏部备注的登记信息与防伪标记,翻过牌子背后仅刻了四个大字——“代天捉刀”。
通判赶紧查阅户籍资料,不多时便抽出了徐清远的相关信息诵读起来。
“徐清远,河南许昌人氏,现年二十八,身瘦高,面络腮,神龙元年吏部登记捉刀,神龙三年正月入锦官城,迄今捉刀一百零八次。”
说起这捉刀一事乃是因为开国之初流寇横行匪徒四起,朝廷人手不够,当今圣上下旨江湖人士可到吏部登记身份后藉由抓捕通缉犯人换取赏钱,是个拿命换钱的行当。
李玄风为了隐藏身份早些年借用了好友徐清远的身份登记捉刀,图的就是既能便宜行事又可以赚得开销。
日子久了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缉拿了过百凶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杜伯云张大嘴巴睁着双眼看着李玄风。
他曾听闻捉刀人都是一帮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想到自己在牢房之中曾袭击过李玄风顿时两股战战几欲跌倒。
听完通判验明了身份以后许默显得有些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不起眼之人竟能三年便捉刀过百。
但是对方上堂以后四处打量目无法纪的行径,还是让他没好气地说道:“哼,原来是个江湖狂徒,难怪如此无礼,看在陛下特赐的份上本官不与你多做计较,就在堂下站着吧。”
“多谢大人。”
唐林眯起眼睛重新审视起了李玄风,相比于许杜二人,唐门出身的他更晓得捉刀过百代表着什么。
不是说随便抓个通缉犯人就能到吏部换银子的,捉刀人的抓捕对象往往都是一些江洋大盗或是武林强人。
其中不乏一些地方帮派高手,此种情况下还能三年捉刀过百又没缺胳膊断腿他自认也就将将做到,这也就是说这徐清远的武功水平不在他之下。
蜀王城里还有这等高手,不管此案如何此事都需要上报殿下才是,唐林如此想到。
两人都有不跪的理由叫许默颇为无奈,不过眼珠一转便有了想法,轻咳一声敲着桌案悠悠说道:“你二人还不把如何谋财害命如实道来,也好免受皮肉之苦。”
听完许默说话杜伯云慌忙叫道:“大人冤枉啊!学生和这厮从未见过,这谋财害命之事从何说起啊。”
李玄风在监牢里早已想好对策,许默有此问话皆在他预料之内,所以只是站在一旁并不急着反驳。
书生有此反应正好遂了许默心意,他冷哼一声,一拍案牍喝骂道:“大胆刁民怎敢咆哮公堂,来人啊拉下去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说罢两个衙役把杜伯云摁倒在地,褪下裤子一棒一棒将其打的哀嚎不断。
书生本就瘦弱无力,待到十板子打完,杜伯云趴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少有入的气了。
看到如此惨状许默却是满意地捻了捻髭须,经此一诈一打,心想这二人想必也是老实了不少。
而唐林则侧目瞥了一眼许默,本以为对方庸庸碌碌没想到也有几分手段,先前倒是有些小瞧了。
杜伯云趴在地上嘴里还微弱地喊着:“冤枉啊……冤枉。”
许默问道:“还敢说本官冤枉你们,你说你一个穷苦秀才怎么能出入死者的闺房?死者从房中落下又正好落在了你一个捉刀人面前?天底下竟有这般巧合吗?”
李玄风颇有几分玩味地问道:“大人以为是如何?”
许默也不气恼,昂首自信满满说道:“必是你深知自身形象不好,想到自古佳人多爱才子便与书生合谋,让其用钱买得进入死者闺房的机会,书生用绳勒住死者脖子逼迫其交出钱财,你在楼下放风就是等着财物直接从楼上扔下,但是没想到书生体弱被死者挣脱,然后慌不择路之下从窗户跃出摔落而亡,书生自己也因为磕绊晕倒,你见死者落下便欲行毁尸灭迹之事,幸好本署衙役赶到将你二人擒获才未得逞,本官说的可对啊?”
许大人本只是为了诈一诈二人,结果自己一通分析以后愈发觉得自己说的在理,到兴奋之处更是双手比划起来,直认定眼前二人就是凶手了。
“大人说得好啊!”
“妙啊!大人英明!”
许默一番指点江山在堂下衙役看来颇有几分断案如神的味道,纷纷点头称赞。
李玄风听完哭笑不得,自打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他外貌不佳。
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如今这副衣着褴褛的大胡子模样许默有此言论倒也正常。
也不放在心上,拱起手来回复道:“大人一番推测确实合情合理,但是草民倒是有几点疑惑希望大人能解答一下。”
许默见李玄风认同自己的推测内心颇为得意,听到对方有几个疑惑,大大方方地说道:“你且问,让本官一一作答好叫你死心。”
李玄风第一个问的就是:“蜀王城内为云禾姑娘一掷千金之人多不胜数,那云禾姑娘怎么偏偏就看中了这与我合作的穷苦书生了呢?大人又可曾询问过这书生花费几何求得的进入云禾姑娘闺房的机会?”
“这……”
从李杜二人被缉拿入狱到蜀王下令严查,许默都只是想着如何给唐林使绊子,对于案情也只是草草看了看通判写的陈述而已,还未来得及详细审理,当然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但是刚才已然放出话去自然不能说不知道,于是便装作不屑地说道:“妓子花心,也许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想尝尝鲜罢了,这有何疑问啊?你且莫问如此与本案无关的话题。”
李玄风听许默作答也不反驳,继续问第二个问题:“既然如大人所言草民在等候书生从楼上扔下财物,为何不选择人少的后窗等候而是堂而皇之的坐在正门门口的酒摊上呢?事发以后为何又不趁乱逃跑而是等候在原地等各位大人缉拿?”
许默捻须冷笑道:“本官说你是狂徒也不冤枉,杀人越货恐怕已经轻车熟路丝毫不将王法看在眼里,而后事出突然一时之间忘了躲避不是再正常不过?”
李玄风继续问出第三个问题:“云禾姑娘的闺房于寻欢楼三楼离地不过三丈,就算如大人所说从窗户跃出摔落到酒桌上,也不至于当场死亡才是,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云禾姑娘不过刚刚摔落便已然香消玉殒,大人可否解释?”
许默想都没想地说道:“妓子身体孱弱,从高处跌落撞击到脑袋或脖颈等部位当场死亡有何稀奇?”
听完许默的回答,李玄风长叹一口气,做出一番仿佛大失所望的表情说道:“看来大人对于云禾姑娘的死是一无所知啊。”
李玄风的话引得堂上众人侧目,便是唐林都忍不住开口问道:“哦?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许默听到李玄风如此说道自己,顷刻之间勃然大怒,还未等对方回话便面色胀红地咆哮道:“大胆刁民竟敢如此编排本官,来人啊给我把他拖下去痛打八十大板!”
李玄风全然不惧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唐林。
“慢着。”
唐林单臂一伸阻止了将要上前的众衙役,转脸对着许默说道:“许大人,不妨再听听?”
见到唐林面色严厉言辞坚决,许默也不好发作,恨恨说道:“若今天不能解释的叫本官满意,定然让你这狂徒走不出公堂。”
李玄风朝着唐林解释:“草民刚才问许大人云禾姑娘为何三丈之高便摔落而亡,许大人回复说是撞击到脑袋或脖颈,草民听完后才敢确认二位大人应该是还未知晓验尸结果,不如先传仵作上来回话如何?”
听闻李玄风断定己方二人还未传唤过仵作,唐林便猜测是云禾的尸体上另有玄机,点头同意道:“传仵作。”
仵作名唤何五是锦官署的老人,已经在署内三十余年,为人做事都让许默颇为放心。
一上来就磕头拜倒,“小人何五参见二位大人。”
许默说道:“既然已经验尸完毕,就把情况一一道来吧”。
何五拱手称是。
“启禀二位大人,死者脖颈处有几道勒痕,应当是生前遭受过他人用绳索缠绕所致,但并不致死,反倒是心脏移位,脾肾破裂符合高处坠落身亡的特征,不过……”
见何五欲言又止,许默拍着案牍说道:“不过什么?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是是是,大人,不过死者喉咙绵软,仿佛没有喉骨,而且表皮也没有伤痕,小人验尸几十年从未遇到如此奇异的情况,所以也不敢轻易判断死因,还望大人恕罪。”
许默挥手让何五退下,唐林则低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唯有李玄风出言道:“草民对仵作之事略知一二,先前云禾姑娘坠地之后草民曾简单查验了一番,云禾姑娘体内有一股残存内力导致五脏破碎,等到仵作验尸之时已然散去,自然只能看出是由坠落所致,喉咙绵软实则是因为喉骨粉碎,不过表面完全没有伤痕看不出来罢了,草民推测云禾姑娘应当是被人击碎了喉咙以后才从楼上抛下来的。”
许默对江湖之事一概不知,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功夫?”
李玄风说道:“据草民所知,黑道中有一掌法叫做摧心掌可伤人五脏,此掌法并不稀奇,但是这种一瞬之间就能将人喉骨击碎致人死亡又不伤及表皮的招式,应该只有……”
李玄风言止于此,只是看着唐林不再多说。
唐林透出冷冽的目光接过话说道:“我唐门的修罗指,是吗?”
蜀中唐门神秘无比,门内弟子毒功暗器双修,门内三大绝学:“修罗指”,“判官笔”,“阎王帖”更是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
开国之初蜀王曾亲自上唐门会见唐门掌门并结为联盟,镇压了整个西南的叛乱,自此以后唐门一跃成为西南第一大势力。
不过近些年来门内弟子曾多次在蜀王城里肆意犯事,蜀王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过多追究,导致唐门逐渐有些尾大不掉,如今城里都在传蜀王与唐门怕是已经貌合神离,距开战不远了。
一听李玄风说凶手可能与唐门有关,许默顿时冷汗直冒。
他可是清楚唐门与蜀王的关系,现在看来此案怕是成了一个噬人的漩涡,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自身难保。
“好胆!”
唐林拔身而起,还未等堂上众人反应过来,一把直刀已经架在了李玄风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便能让其身首异处。
见此情景许默大惊失色,慌忙跑下堂抓住唐林握刀的手说道:“嗨呀!杀不得!千万杀不得!”
许默虽办案不着调但也是侵淫官场许久深知个中利害,李玄风在堂上点破了案子的玄机也算是帮了他一把。
现在若是叫唐林直接把此人杀了,那案子就算是彻底完了,不仅自己这身仕途也一同玩完,弄不好还要把小命搭进去。
“唐大人,今日审理已经有些晚了,既然已经有了初步结果不如先一同上报蜀王决断如何?来人啊,退堂退堂,把嫌犯押下去看好了,出了问题拿你们是问!”
许默赶紧宣布退堂让衙役将李杜二人带下去,现在他首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去找太守寻求帮助才是。
杜伯云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两个衙役拖回了大牢往草席上一扔,摔得他又是一声闷哼然后昏死过去。
李玄风倒是因为堂上威风八面使得衙役对他毕恭毕敬,也不上枷锁只是陪伴在两侧目送着入了牢房。
看到旁边杜伯云屁股上渗出来的血迹,李玄风朝着押送他的小衙役说道:“可否麻烦大人送点创伤药来,免得此人出了问题不好对许大人交代。”
“大侠真是好心肠,我就是锦官署一小捕快而已,就叫我齐三就行,我这就去取点金疮药来,大侠你休息吧。”
齐三锁上牢门后就去取药。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李玄风沉思了一阵后就又坐了下来闭眼不语,没过一会儿捂着肚子想到:“锦官署不管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