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四章 鲜血淋漓的梦
那时的余笙家在西边一条偏僻的胡同巷里，这里的走道还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铺成的，走起路来凹凸不平，缝隙间都是沉积的污水。
星期天宋女士会稍微晚点出摊，但十年如一日的作息让她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依旧同往常一样起的很早，于是窝在空调被里的余笙就能接连不断听到敲击东西的“乒乓声”，和搬移重物的刺耳声音。
其中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怒声。
“……我家里的人没一个像这么懒的！”
“平时就算了星期天也不知道早点起来！”
“跟她死鬼爹一个样，好的不学学坏的！”
……
万年不变的台词，老演员了。
……
余笙念念不舍的从床上下来。
宋女士听到了起床的动静，头也不回的说：“哟，我家的文化人终于舍得起床啦？咋不多睡会养养脑子，好考个好大学……”
余笙只当没听见，洗漱完坐到餐桌上，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垮下了肩。
包子，油条，豆浆，怎么又是这些啊？
在学校已经吃了一个星期了，回来还是吃这个。
宋女士擦着餐车，斜眼看了过来，“咋地，不想吃啊？你这一份可以卖五六块钱，我还舍不得给你吃呢……”
宋女士早上摆摊卖早餐，中午会做一些粉面，基本上余笙一放假就是吃的这些。
余笙认命的咬了一口包子。
宋女士推着摆摊车出门，远远的喊了一声：“……今天周末生意应该还可以，你下午要是没啥事就过来帮忙啊……”
“……中午没有多的粉面，你看看随便泡个方便面吃算了，记得喝牛奶补充营养……”
欧耶！中午可以吃方便面了！
余笙朝着宋女士的背影比了个爱心发射。
吃完早餐后，余笙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就开始写作业，她的成绩很好，这些作业对她来说不难。
“余笙？笙笙？我来你家写作业了？给我开下门！”
赵小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余笙眯了眯眼。
宋女士怕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出门的时候都会把门锁着，钥匙留给余笙，她要出门可以从缝隙里把门打开。
想起来自己已经约了人了，余笙冷静的收回目光。
只当没听见。
没办法，赵小萌在这一待就是一天。会耽误正事。
赵小萌敲了半天没人开门，半是疑惑半是愤怒的走开了。
“在家应该会给我开门的啊，这么响没道理听不见，真出去了？”
余笙浅浅的出了口气。
捏着钥匙的手心都出了汗。
没办法，心虚。她还是第一次干这事儿。
确认赵小萌走后，余笙把书本收拾好，装进书包，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好一会儿，又摆弄了一下发型，对着镜子里古灵精怪的女孩扮了个鬼脸，这才磨磨蹭蹭的出了门。
七拐八拐绕出了胡同巷，扑面而来一阵人间烟火的气息。
路边各种各样的小吃，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滋滋冒油的烤串香气钻入鼻尖，余笙感觉有点饿了，摸摸口袋里的零钱，又觉得还不是很饿。
她蹦跶着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坐下，双腿晃悠悠的在等人。
这个夏天实在太热了，在宽敞的遮阳伞下也闷热的不行，便利店门口坐了不少正在吃冰棍的男女，余笙只能坐在一个靠遮阳伞边缘的位置，阳光能照到她半边身子，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开始冒汗。
她低着头，努力不去看照射到地面仍然很刺眼的光线，忽然前方暗下来一块，余笙抬头，苏晨穿着白衬衫，替她挡着光，神色专注的看着她，递给她一根冰棍，“吃吗？”
余笙又是感动又是气愤，一把抓过冰棍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的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苏晨静静的注视着她。
余笙看他空着手，眼珠转了转，“……算啦，我不生气了，看在你请我吃冰棍的份上，我也请你吃冰棍吧。”
说着，她进便利店挑了一个好点的冰棍，拿出来递给他。
“……我吃过了。”苏晨说。
“买都买了，再吃一个呗。”
余笙咬着冰棍，睁着大眼睛看他。
少年窘迫的自尊被女孩用另一种方式小心维护着。
苏晨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的余笙口袋里也只有大概能买一个冰棍的钱。
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想把最好的给对方。
看着余笙澄澈的眼睛，苏晨没办法拒绝，最后还是接下。
两个人沿街散步，路边烤串飘香，余笙咽了咽口水，摸了摸兜里的散钱，约莫够买一根。
苏晨低头走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他猛的回头，一根烤的焦黄的烤串出现在他面前。
余笙笑嘻嘻的说：“给你吃。”
苏晨轻声说：“你吃吧，我不吃这些。”
“……可是真的很好吃，”在苏晨的注视下，余笙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妈也会炸这个，我可以回去让她给我炸，再说了，我等会儿就要吃午饭了……”
最后，余笙拿着半根烤串，笑的美滋滋。
苏晨看着手里的半根，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余笙震惊的一句：“我天！”
然后下一刻肩就被人扳了过来。
余笙也转过身，捂着胸口呼气。
苏晨奇怪的看着如临大敌的余笙，问：“怎么了？”
余笙僵硬的转四十五度角，努力把眼珠子转到左下方，这下她看清楚了，一个擦的干净发亮的摆摊车前，那个飞快给客人打包食物的女人是宋女士，那个认认真真收钱找钱时不时望这边看的女生是—
赵小萌！！
“……完了完了，兜不住了我……”
苏晨问：“什么兜不住？”
“啊，没什么，我说的是……”余笙头疼的扶额，“那啥，你先回去吧，我要回家吃饭了……”
“……嗯，好，”苏晨笑了笑，“下周见。”
余笙被他的笑容迷的魂不守舍，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下，下周见。”
……
余笙飞快的跑回了家，才坐下没一会儿宋女士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赵小萌。
预料到气氛不太对，赵小萌识趣的开溜。
“阿姨，中午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留下来吃饭吧，今天辛苦你了。”
“不啦！今天我奶做了我爱吃的菜……”
赵小萌幸灾乐祸的远远朝余笙做了个鬼脸，然后拍拍屁股趾高气扬的走了。
余笙扯着嘴唇就要反弹回去，下一刻，门被重重甩关上，吓得她一个哆嗦，老老实实坐在那，不敢动了，整个人安静如鸡。
宋女士抱着胳膊，眼神锐利的看着她，“小萌说今天来找你，你不在家，去哪了？”
“……我在家，可能她敲门声太小了我没听见。”余笙弱弱的扯谎。
“是吗？”
余笙弱弱的点头。
宋女士冷冷看着她，“那我今天在西街看到的人是鬼吗？”
完了，终于还是被看到了吗？
余笙心尖一颤，额头直冒汗，脑子飞快思索着对策，宋女士抄起鸡毛掸子往桌上狠狠一抻，吓得她一个哆嗦，差点没直接跪下。
宋女士恨铁不成钢的恨恨盯着她，“……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好好的学你不上，你在学校干什么？”
“……下次要我再看见你跟他在一起，我打断你的腿！”
……
“……下周见。”
“……不准跟他在一起！”
“下周见。”
“……我打断你的腿！”
宋女士满含失望愤怒的脸和苏晨阳光和煦的脸庞交叠在一起，不断重叠又破碎，口中不断吐出迫人的语言，下一刻又变成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子弹从她耳边穿过，却像是穿过了她的心脏，温热的鲜血飞溅了她一身，四周寂静又嘈杂，她朦胧中听到半张脸都是血的男人嘶吼着：
“……忘了我。”
“不要！”余笙陡然惊醒，心跳剧烈起伏着，震得她胸腔都在痛。
望着亮堂的客厅，她缓了好一会，才逐渐反应过来，她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而已……
余笙闭眼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