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四章 寒暄
盘旋而上的石阶仿佛没有尽头。
老李提着小尹陌，爬了许久，脸不红气不喘。
倒是小尹陌，已经面对现实了，小脸儿也不惨白了，腿肚子也不打颤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
“李爷，还有多远。”
“快了。”
“刚开始您就说快了，这都有半个时辰了，您糊弄孩子呢。”
“可不嘛！”
…
“李爷，我瞧着，这一路上的人都挺尊重您，怎么，您是个官儿？”
“不是。”
“您是个什么官？”
“当过峰主。”
“当过？”
“后来跟你混了嘛。”
“是跟我爷爷混…”
…
“李爷，这里谁说了算？”
“天衍石。”
“我是说人。”
“总理司。”
“我们是去找他吗？”
“先见峰主。”
…
“李爷，您别总一点一点往外挤，您给我细讲讲。”
“会有人给你讲的。”
“谁？”
“不知道。”
…
一老一少，边聊边登，终于到了山顶。
这山顶极为空旷，几十里的地方，看不到什么东西。
地是暗黑色，坚硬，冰冷。
老李又带着尹陌向中心走去。
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几间竹楼。
竹楼的一层是架空的，只有二楼。
竹楼隐隐成包围之势，将一块幽绿色的巨大石头环绕起来。
石头上冰寒的元炁不断逸散，细看去，还有一个人形的魂魄，盘坐在这几丈高的巨石之上。
“暗星灵。”老李拱手道。
尹陌也装模作样地拱手。
暗星灵闻言睁开了眼，无悲无喜的声音从石头里传出：“回来了，小子。”
老李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还有几分窘迫。
暗星灵又转向尹陌，目光微微一震：“不错。”
尹陌也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有几分窘迫。
“劳烦您先帮我照看下孩子，我去见一下师妹。”老李的话语中竟然有几分乞求和颤抖。
暗星灵点点头。
得到了首肯，老李长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向某个竹楼而去。
正在尹陌疑惑之际，一声暴喝从竹楼里传来。
“你个老混蛋！还有脸回来！出去快活够了，把这么大个烂摊子！丢给老娘！你知道这天璇峰，每天，多少破事儿吗！？啊？知道吗！！！”
声音甫一传来，老李就在颤抖了。
这会儿更是哆嗦个不停。
竹楼里的咆哮也没有停。
“你要是被哪个小狐狸精拐走了，老娘也认了！尹初那糟老头子！到底，给你灌了，哪门子迷魂汤！你就偏好这口儿？”
“翎师妹，不可胡言…”老李想辩解什么，但是还没说几个字就哑了火。
“呵！还敢顶嘴了？”翎苍砰得一声打开了门，头发都炸了起来。
翎苍正要发作，看到了暗星灵旁边嘴角抽搐的尹陌，突然敛了脾气，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来。
“师兄，这是你的孩子？”翎苍的语气满是温柔。
“不是！不是！不是！”老李头皮发麻，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李的内心已经在呐喊了。
真的不是啊师妹！
别冲动啊！
你把我剐了还好，这孩子你别动啊！
老李赶紧把尹陌的身世、以及此次归来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翎苍一边听，一边和煦地笑着，目光柔和地看着尹陌，看得尹陌没来由地心里发毛。
终于等老李陈述完，翎苍满意地点点头，向尹陌走来。
尹陌这才打量起这位“姑奶奶”来。
翎苍面目上看去，也就三十多岁。
细细观察，就能发现，翎苍的步子很轻，整个身段就和灵动的猫一样。
翎苍的那双眼睛也不似常人，隐约有淡蓝色的光映透出来。
及肩的黑发蓬松微卷，皮肤更是白皙得不像话，身着利落的紫色武服，高贵中带着一丝慵懒。
李爷这个老不正经的！尹陌心里暗骂道。
“姐姐！”心里骂归骂，尹陌嘴上可不含糊。
“哎！”这一声姐姐叫得翎苍十分受用，脸上的笑容都热烈了几分，蹲下来捏了捏尹陌软软的小脸儿：“真不错！又可爱又聪明，跟你爷爷，还有这个老东西，一点都不像。”
“几百年的老妖了…”老李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李！奉！秋！！！！”
尹陌的眼睛已经闭无可闭，但还是用手又捂住了眼睛。
为我们勇敢的李爷默哀一秒钟。
…
一番的亲切寒暄之后，李爷暂时告别了老友，携尹陌离去。
毕竟这趟回来，还是有要务在身的。
两人一路无话。
“李爷这身法，当真是不错！”尹陌出言打破了沉默。
“哈哈！那是自然！”老李一笑：“也就是我，但凡换个别人，没个三两天，别想从床上爬起来。”
感知着老李一身的抓痕，又回想起“姑奶奶”凌厉的攻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确实厉害！”
这婆娘，家雀啄了秃狼，雀食狠呐！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吧！老子当年当峰主那会儿…”这一下打开了话匣子，老李开始滔滔不绝。
“…总之，有我们师兄妹在，偌大的巡镇司，龙闯进来也得盘着，老虎进来也得趴着，就是神仙打进来…”
“也得噶个腰子。”尹陌接话道。
“腰子？”
“一种食材。”
“对！反正得留下点东西就对了。”老李聊得心花爆炸放。
“你们这儿的人都这样吗？”尹陌有点犯怵。
“哪能啊，怎么可能各个都这么温柔…”
“我就说嘛…啊？”
“我们天璇峰又叫暗峰，峰上聚的，尽是刺客杀手，在外干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活。”说到此，老李眼中少有地透出精光和寒意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少先生别害怕！”老李察觉到了少年的不安：“善杀者止杀。”
“哈哈。”尹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笑。
上一世的他，只是个寻常年景里长大的普通青年。
虽说这一世，生在乱世，但他这七年来，被保护得很好。
没出过什么远门，也没经历过什么纷争。
他的心智 ，让他足以推想这世道的残酷。
但推想，和经历，是两码事。
归根到底，他不过是个年龄大了点的孩子罢了。
可这几日的遭遇，让他真切感受到了乱世中漂泊的不安。‘
他爷爷，燕国国相，跺跺脚， 整个大燕都要为之震动。
但在这乱局之中，仍然如浮萍一般，只能勉强保身。
他尹陌，手无铁石，功无尺寸，若是离开了这一层保护，离开了爷爷父亲，离开了李爷，他要怎么活命呢？
可是万事都不能作万全的打算，尤其是这样的世道，谁都可能随时倒倾。
上一瞬不可一世的人物，下一刻就可能变为白骨。
个人，在时局面前，太渺小了。
这一路，小尹陌虽嘻嘻哈哈，但这根若有若无的弦，始终紧紧绷着。
“怕了？”老李的话打断了尹陌的思绪。
“有点。”
“一入江湖岁月催啊！”老李感慨，语气忽然深沉如秋风般了，又遽然一振：“可，在我这把老骨头埋了之前，这世上，谁人也别想伤你一寸。”
“一把年纪逞什么能。”小尹陌鼻子一酸，却装作满不在乎：“到时候，你就踏踏实实颐养天年，我本事大着呢，我罩着你们！”
“哈哈！好样的！小少先生！老李我呀，就等着享福咯！”
二人说着，便又登上浮石阵，奔最高的山峰而去。
八座山峰中，有七座高度相仿，独有一座高出几许。
这高出的山峰，唤作北辰峰。
北辰峰，正是这片大阵的阵眼所在，隐隐游离在其它七座山峰的小群体之外，自成一处。
巡镇司的总理司，正是在这片山峰之上。
不多时，二人便踏上了北辰峰顶。
开阔空旷。
这里的大地，是敦实的黄土。
黄土很细，很干净。
云很低，把天空遮个严实。
光很温和，饱满，云都被映成了暖色。
只是在这里走着，就让人心里很放松、很踏实。
北辰峰的中心，并没有如天璇峰一样的大块星灵石。
只有一棵树、一间茅草屋、一个蒲团、一根拐杖、一个老者。
二人缓缓地走到老者的面前。
老者正恬然地闭着双眼，盘坐在蒲团上，拐杖横在膝前，一身都是潇洒，融在天地之间。
一眼便知是老神仙。
“老祖。”老李拱手道，姿态很是随意。
尹陌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躬身俯首。
“吓老夫一跳，原来是你小子，老夫还当是你师兄闭关回来…诶？我的妈呀！”
老祖睁开贼溜溜的眼，高人形象碎了一地。
见来人是李奉秋，松了一口气，又撇到了抬头的尹陌，惊呼出声。
“老祖，我…”
“你别说话，你别说话！”
老李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老祖打断。
老祖没管老李，坐起身来，拄着拐杖，围着尹陌细细打量起来。
一边打量，一边皱眉，那双贼眼滴溜溜得转，还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来。
“真是活见鬼了！”
最终，老祖绕回到了小尹陌的正面，难得正经地低头沉吟了起来。
“啊！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