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2章 人之将死
海燕是长的最像张贵川的一个孩子，继承了他所有的优点。平日里除了玩水，也会去看门大爷的门房去玩儿。
两人在灶房忙活完出来没看着孩子，便想着去门房找她。结果厂里同村的二小子却匆匆跑来冲厂里大喊“贵川哥，快！海燕掉鱼塘里了！快去捞人啊！”他不会水，只能回来找张贵川。
时值深秋，张贵川边跑边把上身的毛衣一把脱掉。几步跑到鱼塘，看到岸边孤零零的褐红色塑料盆，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海燕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鱼塘虽然不深，可里头的淤泥太多了。一个6岁的孩子，只知道瞎扑腾，最后陷在了泥里……
沈冬梅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自从女儿去世后，她觉得身边飞过的小鸟是她姑娘，又觉得树上叫的欢的喜鹊也是她姑娘。整日以泪洗面，埋怨张贵川没看好闺女。
张贵川也内疚，当时他确实已经炒完了菜。在门口跟个熟人抽了一支烟，聊了两句。没想到就酿成了这样的悲剧。
两个人自此开始就成了一对怨偶。
沈冬梅骂张贵川窝囊废，一辈子就老人留下的三间半破房，卖了旧房只够新房的个地基钱。自家新房都是父母兄弟姐妹‘集资’帮着盖起来的。
就连平时旁人拿张贵川开个玩笑，她都觉得别人看不起她们家，怨气冲天。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整个家里鸡飞狗跳。
张贵川刚开始也觉得对不起她，毕竟自己一个穷小子，确实挣不来大钱。她娘家对自己家也确实帮助良多，他心里都有数。
可眼看着沈冬梅一日比一日泼辣，动辄对他上手。他也心烦了，既然我一回家你就样样看不上我，那我走还不行嘛！
渐渐的，张贵川话越来越少，沈冬梅贬低他的本事却越来越高。两个人也直接分房睡了。这一分，就再没合过，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僵。
沈冬梅的四妹润梅怀了三胎。因为自家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再加上家里开着个卷闸厂，顾不上再养个孩子了。便跟冬梅说，不管自己这一胎是男是女，都给她二姐养着。
海燕已经去世一年多了，看着自己二姐二姐夫快成了仇人，她们也劝不进去，只能干着急。润梅知道二姐的心病是孩子，便想着把自己这一胎给二姐养了，也能弥补她一个遗憾，顺便修补一下他们两口子的关系。
海晴抱回家那年，海兵已经在乡里上初中了。
本来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是初中毕业，可海兵因为家里突逢巨变，看着自己爹妈成天吵架，也是没了上学的心思。便跟家里商量辍了学，去城里跟着他二舅学修摩托去了。
海晴的到来，确实让沈冬梅的注意力转移了一些。可偏偏这孩子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病。村里的大夫她又实在信不过，只能带着孩子常住娘家。娘家门口有个年轻的西医开着个诊所，街坊邻居都说他看的好。
这样一来，这两口子更是一年都在一块儿呆不到三个月。
张贵川倒是经常来看她们娘俩，沈冬梅因为气性太大，子宫肌瘤做了手术。张贵川得出去挣钱，她只能彻底住娘家了。大年三十和初一都没回去。
她大嫂对此颇有怨言，谁家嫁出去的闺女能在娘家过年？这不是咒她男人呢么！可碍于公婆的威严，也只能跟自己男人吵吵两句，不敢太闹腾。
张贵川觉得日子越过越无趣，媳妇成天在娘家告状，他现在在他那些小姨子连襟跟前都抬不起头来。岳父岳母也对他怨言颇深。他也就摆烂了，想上班就挣两个钱。不想上班就满世界晃悠。
地里的庄稼也是敷衍了事，要不是沈冬梅补种除草，估计一年下来连公粮都交不上。家里水缸没水了也不动手，身上的衣服要不是沈冬梅在屁股后头追着要洗，他能穿破了再换……
所有人都趁着改革的春风赚了钱，只有他自己还在原地踏步。家里的经济条件也确实是最差的。
多方打压下来，张贵川精神上就出了问题。
每年总有几个月浑浑噩噩满世界疯跑，一会要去市里找他的战友，一会又要去部队做饭……等到清醒以后又一路走着回家，沈冬梅再把人打理干净。
他回来以后，心情好就去打打工，挣几个钱。心情不好就继续装疯卖傻。沈冬梅看着家里的两个孩子，也不离婚，就这么每天耗着，继续着她的损人大业。
农村损人的话她学了个十成十。对旁人来说，她是个好媳妇。男人成了那个鬼样子，她也不离不弃。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院里种了一院菜蔬。可对着张贵川，她依旧用着最恶毒的语言刺激，问候。
张海兵学了几年手艺就回到村里开了个修摩托的铺子，开始把养家的重担接了过来。老子靠不住，儿子只能自己发奋图强了。海晴年纪还小，过两年也要上学了。
孩子们跟着妈的时间长，自然不会觉得母亲有任何过错。看着自己老爹一年到头分币不挣，还动不动就跟老妈大打出手。在孩子们心里，错的一方必然是爸爸。
日子鸡飞狗跳的过着，看着儿子结婚成家，看着女儿嫁人当妈。张贵川直接找了个看门儿的营生进入了退休生活。
沈冬梅依旧什么事儿都得靠自己，海宾婚后也去了县城定居。沈冬梅年轻时吃了太多苦，腿上有了毛病，走路都成问题。每日一个人在院里，养了十几只鸡，种着一院子菜。一个人过的也自在。
到了张贵川七十多岁的时候，他也干不动了，就连看个门，人家都不用他了。就回了家。海兵在县城有个小房子，就想让他们老两口去。可他俩都不愿意，还是觉得村里住着舒服。
回了家的张贵川开始反思自己的一生。他发现只要他多关心点老妻，顺手帮她干点小事，沈冬梅能心情好一整天。也不损他了，还问他想吃点啥。每天给他好好做饭，会关心他穿的少不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晚年的两人，总算是过了几年正常夫妻的日子。
想起自己年轻时，每次下班回家，跟个大爷似的往炕上一躺。嘴里叼着烟，啥事儿也不管，看看电视，有时候出去串串门。家里大事小情都是沈冬梅在操持。
人年纪越大，就越容易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他记得有一年自己抽烟抽一半睡着了，烟头掉在被子上，棉花没有明火，整个房间都是浓烟。和他分房睡的沈冬梅起夜，路过他房间看见被子上的点点星火吓坏了。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拖着被浓烟呛晕过去的他到了院子里。手忙脚乱的灭了火，掐着他的人中把他给救了过来。
他醒后也没多大事儿，沈冬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死命锤着他。嘴里念叨着：你死了我们还活不活了……
唉，自己一辈子就是个彻底失败的男人。经济方面没有让老婆孩子无忧，生活上没有做到面面俱到，心理上也没有给予家里人安全感。孩子再大的事也从不依靠他，媳妇一个人承受了一切。
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如果有来生，能好好补偿她们娘几个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