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画中画
裴添来长安坊时还换了一身衣裳,崔牧野是武将,他的衣裳大多数是以英朗著称,便于携带武器。
他这次特意来酒楼还换了件看起来不大适配他的素色衣裳,若是熟悉裴添的人瞧见,应该明白这是裴家大郎的习性。
裴添问了楼下掌柜的话,才径直去了苏十月的包间,他轻轻的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进来。”
“苏小郎倒是有这艳福,美人品茶,轻快的很。”
苏十月靠在藤椅上,左手捧着一本话本翻阅,右手拿着一杯茶细品,而这卢家小娘子穿了一身素衣起了发,看着格外温顺柔美。
卢文娘道:“崔少卿一路奔波怕是累了,可以小酌一杯清茶,休养生息。”
裴添也没多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轻叹道:“果真好茶。”
…………
苏十月裹着自己的小披风,像个小毛球一样的钻进了雅阁,那时卢文娘来的及早,只是坐在那坐着撵茶,泡茶,一派自然。
他注意到这桌子上放了几本话本,他瞧着时辰裴添大抵还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赶到,他就坐在那品着茶,翻阅话本。
这话本故事是旧瓶子装新酒,照旧,一穷苦书生路遇破庙,遇到了一美貌女子,来日女子又入梦托孤,将一白狐送给书生,曰书生只要将此狐养大到十八岁,保其荣华富贵,反之亦可。
书生欣喜若狂点头称是,未日果然在庙的后墙找到了一嗷嗷大哭的幼狐,书生教养幼狐到了十八。
某日阴风大作,书生家宅前出现一人形美狐,他不阴不阳,张口能吐人言,一会是娇滴滴的女儿声,一会是沙哑的男人,此狐讨封道:“先生你瞧我像不像人?”
书生自然是没有见过此等异兽,他拿起门口的剑张嘴骂道:“孽畜休得吓人。”
美狐见书生冷漠异常,只得落下一滴清泪,来日书生竟觉自己教养多年的幼狐没了踪影。
又是一年,狐王娶亲,这书生面容憔悴的被花轿带走,故事到此结尾。
苏十月看了一眼书册扉页的作者名,记下了河东散人,若是有缘相见,他还是挺想去拜见一下。
这乡野杂书苏十月当然是不信的,这些都是胡话鬼话,他平素只敬天地,不信鬼神之说。
这世间善恶有报,都是人心作祟。
他闭目养神一会才注意到裴添已到。
裴添进门先放下了佩剑,向二人问了好,少见的端起茶杯说了一句好话,还夸奖了卢文娘的泡茶手艺。
苏十月挑眉,他道:“掌柜也是这么说的,这茶要是不好,我也不会价值千金求购。崔少卿为了百姓谋福祉,这些年辛辛苦苦,故苏寒在此替百姓以茶代酒敬少卿一杯。”
裴添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苏十月,他道:“这是崔某人的重任。”
他还是第一次和苏十月正常的坐下来喝茶,聊了几句家常,他状似不经意的提到了自己得到了一封罪已诏,武皇已经明鉴,卢姑娘以后便是良籍。
卢文娘看着桌上的籍贯书,又悲又喜,一时间竟然哭不出来。
这整整十三年来,她夜夜梦醒都是自己与良人成亲当日,因为父亲告罪下狱,她被迫入了贱籍,被那些人硬生生从花轿拽下,扭头送进了教坊司。
她回想起过往种种,只落下一句,“他还好吗?”
裴添道:“罪人已经伏诛,卢姑娘今后就是平常人了。”
苏十月朝卢文娘告喜,“从今往后,卢姑娘不需要以色侍人,可以活的堂堂正正,若是想要开间铺子,问我们崔少卿就可,你说是不是啊,崔…少卿!”
裴添抱着胳膊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不讨喜”的某人,突然这么乖巧,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卢文娘任是再傻也看出来这崔牧野和苏小郎的不对劲,她好歹是混迹在烟花场里十几年的老人,自然是瞧得出来什么是真心假意。
苏十月低头将卷轴中的画拉开道:“想必这件案子的起因,大约与画中的女子有干系,我想卢姑娘在柳府这么久,应该见过画中美人。”
卢文娘朝着桌上的那幅美人像望去,那是一幅仕女踏青图,其中最为让人一见难忘的就是画中央的粉衣美人。
少女豆蔻年华,虽然容貌不是最美,但是这格外的点缀,倒也能看出画者的心思。
卢文娘震惊的指着画道:“这是柳家表小姐,苏公子你怎么会有表小姐的画像。”
裴添看了一眼画,柳家豆蔻年华的堂表小姐倒是有一个,那便是他的表妹崔幼娘,但是画中女子断然不是幼娘。
再往前推去倒是有一人,柳长史的曾经的妾室,柳芳箬,听闻此人是柳长史心尖尖上的白月光,只可惜去的早,才堪堪二十。
苏十月将两幅画合而为一,放在一起,献给二人看。
裴添眉头紧皱,他道:“若是柳长史真的爱这位表妹,为何要把她放在画里藏起来,还要让我们发现这其中的秘密。”
将一位已逝去的女子的画像,光明正大的让一群男人试图猜想,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若是有人拿到了这幅画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这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苏十月见两人不在看画,他轻飘飘的说道:“我猜想制作这副画中画的人应该…不是柳长史,毕竟以柳家的财力,根本找不到此等匠人。”
裴添自然接道:“那人是柳夫人?”
他又道:“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嫉妒自己的丈夫爱上了旁的女子,冷落她。所以她恨不得杀了柳家表妹,让她天天被人蹉跎压在这副野图里被人……”
苏十月抬眼仔细打量了裴添一眼,他无奈的叹息道:“崔少卿怕是那些乡野话本看多了,那些都是落魄书生的意淫。柳家夫人那可是清河崔氏的后裔,虽然古来女子大多数是攀附男子而活,她可是清河崔氏的儿女,你觉得柳长史敢轻拿轻放?!”
裴添迟迟不语,以他一根筋的性子,他还真一时想不到女子除了此,还有以什么为重。
苏十月也是了解裴添的秉性,也没为难他,他道:“这天底下除了男女情爱,还有父母对儿女之爱,你想一位母亲如果失去了她的孩子,她会如何?!”
裴添脑子上线,他恍然大悟道:“她会发疯,会用尽自己一切能用到的权势还有财富来复仇。”
卢文娘现在倒是想起来一些往事,她道:“这么想来,我倒是想起一件旧事,表小姐死前确实闹了很大的一件事。夫人唯一的女儿在某日突然暴毙,找了无数大夫也没发现问题,所有人都以为只是意外。”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大人他突然疏远了表小姐,还非常强硬的休了表小姐,将她送到了尼姑庵。只可惜就在送走表小姐前夕,表小姐突然暴毙。”
裴添是闲不住的,他刚巧听到这话,倒是起了提人的想法。
苏十月按住他拿起剑的手,宽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少卿现在能做到的是找到那些受苦百姓的尸体,他们都是大武的百姓。他们前半生已经够苦了,若是走了也得立个门户。”
裴添隐忍松开了手里的剑,他红了眼眶道,“我让其他兄弟查了,到底少了多少人,多少百姓,还有乞丐。那可是整整二十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苏十月这下真遭了殃,他果真是喜欢裴添的皮相,美人带着面具,哪怕是落泪红了眼眶,也是极为好看的。
他道:“崔少卿,苏寒有一法子,只是不晓得少卿敢不敢!”
裴添与苏十月的目光一撞,他眼神肃穆而严厉,他道:“无妨,但可一讲。苏先生乃大才,武朝有先生是崔某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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