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若昭像一具失去生气的破布娃娃,被粗暴地拖回那方破败小院,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背上的伤口接触到粗粝的地面,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几乎瞬间晕厥过去,却又被这疼痛硬生生拽回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更久,院门再次被打开。
一个面生的、神色冷漠的嬷嬷端着一个粗糙的木盘走了进来,盘子里放着一罐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和几条还算干净的粗布。
那嬷嬷瞥了一眼趴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尤若昭,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麻木和一丝厌烦。
她蹲下身,动作粗鲁地掀开尤若昭背后那早已被血和尘土黏连在一起的破烂衣衫。
布料撕开,牵扯到皮开肉绽的伤口,尤若昭疼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死死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那嬷嬷仿佛没有看见她的痛苦,用手指挖了一大块冰凉的黑色药膏,毫不留情地直接糊在她的伤口上。
“呃……”药膏接触伤口的刺痛让尤若昭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嬷嬷动作不停,胡乱地将药膏涂抹开,力道大得像是要将那伤口再次碾碎,然后用粗布条潦草地缠绕了几圈,算是包扎完毕。
整个过程迅速而粗暴,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敷衍。
做完这一切,嬷嬷站起身,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尤若昭,声音平板无波:
“夫人仁慈,赏你的药。好好将养着,可别死在家里头,晦气。要死,也得等嫁去了赵府再死。”
说完,她端起木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院门再次落锁,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仿佛将她最后的生路彻底堵死。
尤若昭趴在地上,背上的伤口在药膏的刺激下火辣辣地疼,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冰凉。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不能死在家里……晦气……”
“要死……也得等嫁去了赵府再死……”
这两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的性命轻贱如此,连死,都要挑个不给他们添麻烦的地方和时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闭上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混入身下的尘土。
接下来的几天,尤若昭如同活在炼狱里。
背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带来钻心的痒和痛,高烧反反复复,让她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
送来的饭菜依旧是馊的冷的,她强迫自己吃下去,为了活下去。
而比身体的痛苦更折磨人的,是尤若灵的“探望”。
她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总是挑着尤若昭精神稍好一些的时候。
她会带着贴身丫鬟,趾高气扬地推开院门,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孔雀。
“哟,姐姐,今天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嘛。”
尤若灵用手帕掩着鼻子,仿佛这院里有什幺难闻的气味,一双眼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在尤若昭苍白憔悴的脸上和包裹着粗布的背上逡巡。
尤若昭通常只是闭着眼,不理她。
尤若灵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又甜又腻,却字字如刀:
“母亲赏的药看来还挺管用,姐姐这命啊,就是硬。不过也是,要是就这么轻易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那赵大人府上,还等着姐姐过去‘享福’呢!”
她故意加重“享福”两个字,然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见尤若昭依旧没有反应,尤若灵踱步到她身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她身下的草垫,语气带着讥讽:
“姐姐也别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能嫁给赵大人,是你的造化。姐姐可得把身子养好了,到时候……也好多‘伺候’赵大人几年,说不定还能挣个诰命回来呢?哈哈哈……”
她笑得花枝乱颤,身边的丫鬟也跟着低低窃笑。
尤若昭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草垫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没有睁眼,没有回应。
她知道,尤若灵就是想看她崩溃,看她求饶,她偏不让她如愿!
“哦,对了,”尤若灵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更加“关切”,却也更恶毒。
“妹妹我呀,这几日跟着母亲学习打理庶务,才知道这嫁妆也是有讲究的。像姐姐这般……情况,母亲说了,会为姐姐备上二十四抬嫁妆,虽说比不得正经嫡女出阁,但也算是全了尤府的颜面,不会让赵家看轻了去。”
她微微俯身,靠近尤若昭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是不知道,姐姐那早死的娘亲,若是知道她的女儿,带着这区区二十四抬‘施舍’来的嫁妆,去给一个老鳏夫做填房,在地下可能安息?”
尤若昭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因为病痛和虚弱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死死地钉在尤若灵那张写满恶意的脸上。
尤若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恼羞成怒,强自镇定地挺直了腰板。
“你看什么看?!”尤若灵色厉内荏地斥道。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那个娘,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妇,若不是父亲母亲心善收留,你们早就饿死街头了!现在给你寻了门当户对的亲事,你还敢不满?真是不知好歹!”
尤若昭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那样死死地盯着她。
尤若灵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目光让她心底发毛,仿佛被什么毒蛇盯上了一般。
她强撑着又说了几句刻薄话,见尤若昭不再有任何反应,只是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自觉无趣,又有些害怕,便悻悻地带着丫鬟离开了。
院门再次关上。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