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这座矗立在北疆边陲的雄关,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巨人,沉默地镇守着大秦的北大门。城外,连绵不绝的秦军大营依地势而建,旌旗招展,刁斗森严。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士兵巡逻往来,步伐铿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皮革、金属和尘土气息的肃杀氛围。
秦风这一行九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接近大营辕门。他们此刻的形象,实在难以入目。身上的衣甲早已破烂不堪,被戈壁的风沙、干涸的血迹、火药的烟尘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纠结,面容憔悴,嘴唇干裂出血口子,眼神虽然因为抵达目的地而焕发着光彩,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却无法掩饰。尤其是秦风,肩膀上那个被流矢擦过的伤口虽然简单包扎过,但仍有暗红色的血渍不断渗出,染红了破布。
这样一群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乞丐,自然在距离辕门还有百步之遥时,就被警惕的哨兵厉声喝止。
“站住!何处溃兵?军营重地,不得擅闯!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为首的哨兵什长手中长矛一横,眼神锐利如刀,身后几名哨兵也同时举起了弓弩,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王猛、赵小三等人何曾经历过被自家军队如此对待的场面,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兵刃和哨兵冰冷的目光,顿时有些畏缩,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目光齐齐投向秦风。就连李破虏,也紧张地攥住了衣角。
秦风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和伤口的疼痛,上前一步。尽管衣衫褴褛,浑身污秽,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名哨兵什长。他没有立刻解释身份,而是忽然微微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那哨兵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用一种带着几分同情和神秘的语气,指了指对方胸前的皮甲:
“这位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眉宇间煞气缠绕,今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那哨兵什长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随即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被戏弄了,顿时勃然大怒,脸上横肉一抖:“混账东西!胡言乱语!敢消遣军爷,我看你是找…”
“死”字还未出口,秦风已经凑近一步,动作自然地指了指自己肩膀上那片仍在缓慢扩大的暗红色血渍,以及身上其他部位沾染的大片已经发黑的血污,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充满歉意”的笑容:“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身上的血,刚才不小心蹭到你了。你看,这不就是‘血光’嘛,应验了。”
哨兵什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皮甲上,不知何时果然被蹭上了一点暗红的痕迹,一时间竟被秦风这诡辩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秦风不等他彻底发作,脸色猛地一正,刚才那点戏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与肃穆。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秘和紧迫感,仿佛承载着天大的秘密:“麻烦这位兄弟,速速入营通报蒙恬大将军!就说,‘预言家’秦风,携关乎此战胜负之重要军情,自匈奴腹地绝境归来,请求即刻面陈将军!此事关乎数万将士生死,关乎北疆安危,延误不得!”
他话语中的“预言家”、“匈奴腹地”、“关乎胜败”、“绝境归来”等字眼,如同重锤般敲在哨兵什长的心头。再结合秦风那虽然狼狈不堪,却异常镇定、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气度的眼神,以及他看似随意取出、握在手中的那半块形制古朴、绝非普通士卒所能拥有的虎符,哨兵什长心中的怀疑和愤怒,瞬间被一种将信将疑的谨慎所取代。他久在军中,深知有些奇人异士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万一此人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重要军情,自己若因怠慢而贻误军机,那后果绝非他一个小小的什长所能承担。
犹豫只在片刻之间。哨兵什长咬了咬牙,对身旁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看住这群“溃兵”,自己则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转身快步如飞,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奔去。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王猛等人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周围哨兵审视的目光和营内传来的肃杀气息,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唯有秦风,虽然肩膀疼痛,腹中饥饿,但神色却相对平静,甚至还有闲暇观察着军营的布局和士兵的精神面貌,心中暗自评估着这支边军的战斗力。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哨兵什长终于返回,他的脸色比去时恭敬了许多,对着秦风抱拳道:“这位…壮士,将军有令,带秦风一人入帐觐见!其余人等,在外等候,自有军需官前来安置饮食住处。”
秦风心中一定,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来了。他回头,对满脸担忧的队员们投去一个“放心,一切有我”的坚定眼神,低声道:“安心等着,吃饱喝足,好好休息。”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肩膀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实在无从下手的破旧衣冠,跟着前来引路的亲兵,昂首挺胸,步履沉稳地走进了那座象征着北疆最高权力中枢的中军大帐。
一步踏入大帐,气氛陡然一变。
帐内空间开阔,陈设简朴却透着威严。四周刀枪林立,火光在兵刃上跳跃,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主帅位上,一位身着玄色重甲、面容刚毅、目光如炬、不怒自威的中年将领端坐如山,正是威震匈奴、名动天下的大秦名将,蒙恬!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秦风身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直窥内心。两侧,分立着十余位披甲挎剑的将领,个个气息彪悍,眼神锐利,此刻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秦风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带着审视、探究、怀疑,甚至是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足以让寻常士卒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但秦风是谁?他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洗礼,在毕业论文答辩、千人会场演讲、求职终极面试、见未来岳父岳母等无数“生死场”中锤炼出来的现代灵魂,心理素质早已磨砺得如同合金钢板。这点场面,还不足以让他失态。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大帐中央,对着主帅位上的蒙恬,依照路上恶补的军中礼节,抱拳躬身,声音清晰沉稳,不卑不亢:“溃兵屯长秦风,参见将军!”
蒙恬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在秦风身上扫过,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压迫感,在大帐中回荡:“汝便是秦风?言有重要军情,需当面陈于本将军?还自称…‘预言家’?”最后三个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回将军,正是。”秦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蒙恬那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对视,没有丝毫闪躲,“‘预言家’不过途中与同伴戏言,聊以自慰,当不得真。但卑职等人,确实刚从匈奴腹地绝境挣扎求生而归,其间所见所闻,所历所感,或对将军洞察敌情、制定破敌之策,有所助益。故冒死求见,望将军垂询。”
“哦?绝境求生?”蒙恬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帅案,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细细道来。本将军,倒想听听尔等是如何从匈奴腹地,‘求生’而归的。”
“是!将军!”
秦风知道,展现真正技术(忽悠)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将穿越以来这短短十几天却如同炼狱般的经历,稍加润色,用一种清晰而富有感染力的语调,娓娓道来。他没有刻意夸大,但语言的组织和细节的描绘,却极具画面感。
他从“尸山血海中侥幸苏醒”讲起,如何凭借一点超越时代的急救知识自救,如何在绝望中集结起最初的队伍(王猛、赵小三、李破虏),如何利用戈壁的地形与匈奴巡逻队周旋,如何用“心理战”(画饼充饥、戈壁脱口秀)维系队伍士气,如何“科学分析”找到水源,如何制定战术(坦克、刺客、ADC分工)以少胜多,如何利用地形实施“遛狗术”摆脱百人队追击,如何“偶得仙家秘术灵感”(黑火药)在石林绝地制造“惊雷”吓退金帐狼骑… 整个过程,被他描述得一波三折,险象环生,却又处处透着绝境之下的急智、坚韧与团队协作。尤其是那些“遛狗术”、“戈壁脱口秀”、“画饼充饥”、“科学修仙”、“五星好评”等充满个人风格的骚操作和骚话,引得帐中那些原本面色严肃的将领们时而屏息凝神,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忍不住嘴角上扬,发出低低的忍俊不禁之声。
而当秦风讲到分析匈奴敌情时,更是有意引入了现代军事和管理的概念,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阐述:
“将军,依卑职浅见,匈奴虽个体勇悍,骑兵来去如风,然其举族为兵,缺乏精炼,兵力投送看似迅猛,实则效率低下,各部落之间协同作战能力差,此为其一弊。”
“其二,其后勤补给线拉得过长,且毫无章法,全靠劫掠我边境或自然获取,难以支撑长期、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若我军能改变策略,不仅固守,更应主动派出多支精干灵活的小队,持续袭扰其粮道,断其给养,焚其积蓄,则可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至少能极大削弱其持续进攻能力。”
“其三,亦是关键,匈奴士卒,重利而轻义,胜则争进,败则溃散,其军心士气,看似高昂,实则如同沙上筑塔,并不稳固。我军若能依托城防,瞅准时机,集中优势兵力,打几场干净利落的歼灭战,狠狠挫其锐气,其内部各部落之间,必因损失不均、利益争夺而生出龃龉,甚至互相攻讦。”
这一番分析,条理清晰,角度新颖,虽然言语质朴,但核心思想却直指匈奴游牧军队的本质弱点,超越了当下普遍侧重于正面交锋的军事思维。蒙恬和帐中众将领脸上的轻蔑与怀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深深的沉思。一些将领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点头,显然是被秦风的话触动了某些关键点。
蒙恬的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一些,目光更加锐利地盯着秦风,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看似狼狈的年轻人:“观你谈吐见识,引经据典(虽然引的是他自己现编的),分析战局鞭辟入里,不像普通士卒,甚至不似寻常军吏。你读过书?习过兵法?师从何人?”
秦风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到了,装逼必须到位,文化降维打击是确立自身价值的最佳途径。他忍着肩膀传来的阵阵刺痛,模仿着记忆中那些世外高人的姿态,负手于后(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微微抬头,目光“深邃”地望向帐外虚无的远方(主要是在忍痛和紧急搜索记忆库中的诗词),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沙哑却又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吟诵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诗仙李贺的这首《南园十三首·其五》,其建功立业的豪情、投笔从戎的气概,以及那“凌烟阁”(虽然秦将不知具体,但“阁”与功臣联系在一起不难理解)、“万户侯”所象征的无上荣耀,如同一声惊雷,在这秦军帅帐之中轰然炸响!
帐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将领,包括主帅蒙恬,都被这短短四句诗中蕴含的磅礴气势、睥睨天下的雄心,以及那直击武将心扉的功业情怀深深震撼!这绝非寻常读书人能有的气魄!此子,大才!
文化降维打击,效果拔群,成功命中目标!
蒙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眼中已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叹之色,他抚掌轻拍帅案:“好!好!好一个‘男儿何不带吴钩’!好一个‘收取关山五十州’!好志向!好气魄!秦风,你既有此等才情志向,又有临敌应变之奇能,非常人也!依你之见,结合当前敌我态势,我军下一步,该当如何?”
秦风知道,这是最后一步,画大饼加抛出“预言”,彻底稳固自己地位和话语权的时候了!
他再次拱手,语气充满了自信,仿佛胸有雄兵百万:“将军,匈奴倚仗者,不过骑射之利。若给我军一个机会,卑职愿为将军效劳,练一支专克匈奴的尖兵!步兵结阵,操练新式战法,如墙而进,步步为营,弩箭轮番齐射,遮天蔽日,压制其冲锋!再辅以精炼骑兵,不与之正面缠斗,专司袭扰,来去如风,断其粮道,击其疲弱,疲其心智!步骑协同,攻守兼备,届时,我大秦锐士,必将如虎添翼,无敌于漠北草原!”
他顿了顿,上前几步,凑近帅案,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蒙恬和近处几位将领能听到的音量,故作神秘道:“将军,卑职在匈奴腹地挣扎求生时,曾于一处废弃祭坛偶遇一异人,衣衫褴褛,却目光如星,似乎略通占星望气之术。我与他交谈数语,获益匪浅。昨夜我于营外暂歇,夜观天象…见西方煞星隐动,凶光隐现,再结合我等逃归途中窥见的匈奴兵力异常调动迹象,恐…恐三日内,匈奴会有一次蓄谋已久的大规模夜袭,其首要目标…极有可能是西侧防御相对薄弱、却囤积了大量粮秣的乙字粮草大营!此事关乎我军命脉,望将军明察,早做防备!”
这个“预言”(实则是在逃亡途中,从俘虏口中和观察到的匈奴小队动向、以及他对匈奴擅长偷袭作战习惯的分析,综合得出的一个高风险、高概率的推测)如同石破天惊,让蒙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深深地凝视着秦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似乎想从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中,分辨出这究竟是真正的预警,还是别有用心的蛊惑。帐中其他将领也纷纷色变,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良久,蒙恬缓缓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古井无波,沉声道:“你所言种种,无论是经历、见解,还是…预警,本将军都已知晓。你等一路辛苦,历经生死,实属不易。先下去好生歇息,疗治伤势。军中医官会为你等诊治。你之才能与忠心,本将军自有考量。”
这就是送客了。秦风知道火候已到,过犹不及,再多说反而显得刻意,便恭敬地行了一礼:“谢将军!卑职告退!”然后,在众将领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转身,步伐稳健地退出了大帐。
帐外,自有蒙恬的亲兵引他和焦急等待的队员们去往伤兵营安置。虽然条件简陋,但总算有了遮风挡雨之处,热汤热饭也很快送来。随军的医官仔细为众人检查伤势,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秦风肩膀上那道箭伤被重点处理,虽然疼痛,但敷上军中金疮药后,一股清凉之意传来,舒服了不少。
就在众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久违的热食时,一名身着精良皮甲、气度不凡的亲兵校尉带着几名士卒,送来了更加丰盛的食物和一些品质明显更好的伤药。那校尉对秦风的态度颇为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风公子,将军看了您之前留下的关于‘小队袭扰战术细则’与‘新式步骑协同练兵之法’的条陈(秦风在等待医官时随手写下的要点),很是赞赏,言公子乃璞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
校尉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男人都懂的笑意:“另外,有一事,将军命我私下告知公子。将军夫人有一位侄女,出身陇西大族,正值妙龄,待字闺中,不仅容貌清丽,更兼知书达理,素来仰慕少年英雄。近日她恰在九原城中陪伴夫人,听闻公子单枪匹马…呃,是带领小队自匈奴腹地杀出重围的英勇事迹,以及公子在帐中应对自如、出口成章的才情,甚是钦佩…已向将军提出,想邀公子伤好之后,过府一叙,当面请教…呃,探讨诗文…”
正啃着一块香喷喷肉干的秦风动作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里的肉干都忘了咀嚼。
内心世界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弹幕疯狂刷屏:“来了来了!果然来了!主角标配的桃花运它虽迟但到!支线任务——【初遇红颜】正式触发!还是将军夫人的侄女,陇西大族!这软饭…啊呸,这缘分,简直是天赐良机!哈哈哈哈!果然,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是主角到哪里都少不了美女青睐!稳住,秦风,你能行!既要江山,也要美人…不对,是先抱美人…也不对,是先建功立业…啊啊啊,不管了!”
尽管内心戏丰富得可以演一出连续剧,但秦风表面上只是微微一愣,随即迅速恢复了镇定,对着那校尉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惊讶”和“谦逊”的笑容:“多谢将军厚爱,也多谢…小姐抬举。待秦风伤势稍愈,定当遵从将军吩咐。”
校尉满意地点点头,又客气了几句,便带人离开了。
秦风重新坐回草铺上,拿起那块肉干,继续啃着,但眼神已经飘向了远方,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抑制的弧度。
新的挑战,新的机遇,似乎才刚刚开始。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