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阁的办公偏殿,比寝殿更加空旷冷寂。巨大的紫檀木案牍上,已经堆起了两摞不算太高的文书——据绫华小声告知,这已经是三位奉行初步筛选过滤后的“重要事项”了。
我穿着那身行动不便的将军华服,踩着让我如履薄冰的高跟木屐,在案牍后那张宽大、冰冷、象征着权力的座椅上坐下。臀部接触椅面的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角落里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的背上,让我脊背瞬间僵直。
影,她就坐在偏殿最深处,光线难以企及的阴影角落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一个最严苛的监工。她甚至没有看书或者做任何事,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双眼微阖,仿佛在冥想,但我知道,她的感知笼罩着整个偏殿,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轻重,都逃不过她的监察。
这压力,比面对一万字的历史论文答辩还要大!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书。是勘定奉行提交的,关于近期离岛外国商船滞留费用征收标准的复核请示。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看得我眼花缭乱。
怎么办?历史知识在这里屁用没有!我连离岛的具体税率都不清楚!
我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影。她依旧毫无动静,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硬着头皮上吧。我回忆着神里绫人之前“闲聊”时透露的一些信息,结合自己有限的逻辑,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带有将军印纹的毛笔,蘸了墨,在文书末尾空白处,模仿着记忆中将军批复的简洁风格,写下:
【准。依例执行,不得盘剥。】
写完,自己看了看,感觉有点虚,但又挑不出大毛病。应该……没问题吧?
我将批复好的文书放到一旁,拿起下一份。是天领奉行关于某个小岛浪人结社扰乱治安的处理报告,请求增派兵力清剿。
浪人结社?是生活所迫,还是别有用心?直接派兵会不会激化矛盾?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历史上各种农民起义和地方骚乱的案例。
我犹豫了一下,再次偷瞄影。她还是老样子。
斟酌片刻,我提笔批复:
【查明根源,分化瓦解。首恶严惩,胁从酌情。可联合社奉行,安抚民众。】
希望能有点用吧……我把这份也放到已批复的那摞。
时间就在这种战战兢兢、绞尽脑汁的批阅中缓慢流逝。我处理的都是一些相对常规的政务,大多依靠着从神里兄妹那里旁敲侧击来的信息、八重神子填鸭式灌输的稻妻常识,以及我自己那点基于历史经验的“纸上谈兵”在硬撑。
偶尔,我会遇到完全不懂的领域,比如某个神社的修缮经费申请,或者某个矿脉开采权的争议。这种时候,我就只能采取最保守的策略,批复【转社奉行/勘定奉行核议具奏】,把皮球踢回去。
整个过程中,影始终一言不发,如同角落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但她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压力源。我每一次停顿,每一次犹豫,每一次提笔书写,都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目光在衡量、在判断。
她到底在看什么?看我是不是在胡搞?看我有没有偏离她的“永恒”?还是说,她在观察我这个“意外”本身?
就在我批复完一份关于粮食储备调运的文书,感觉精神有些疲惫,下意识地想伸个懒腰,活动一下被木屐折磨的脚踝时——
“咔。”
一声极轻微的、指节敲击扶手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我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点了穴道,连忙正襟危坐,连呼吸都放轻了。
影并没有睁眼,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那一声轻响,仿佛在提醒我:注意仪态。
我内心哀嚎:连放松一下都不行吗?!这老板也太严格了!
无奈,我只能继续挺直腰板,扮演一个端庄(且脚痛)的将军,伸手去拿下一份文书。
眼角余光扫过那个角落,阴影中的身影依旧稳如磐石。
这班,上得真是度秒如年。影老板,您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啊?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