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羽(娅依娜尔)借助台风掩护,遁向太平洋深处时,东京都的暗面并未因她的暂时离开而沉寂。相反,在“忘川”系统“静默洪流”的掩护与TLT高层日益紧迫的危机感驱动下,另一股力量正被加速打磨、投入实战,以应对愈发诡谲的异生兽威胁——夜袭队(Night Raid,NR) 的选拔、训练与初期行动,如同精密冰冷的工业流水线,进入了关键阶段。
他们的诞生,并非基于崇高的理想或英雄的自觉,而更像是一场基于严酷必要性的“职业化”与“工具化”过程。招募对象经过严苛筛选:通常是军队、特种部队或执法机构中的精英,拥有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绝对的服从性,以及在极端压力下保持“功能性”冷静的潜质。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背景往往“干净”且易于控制——要么了无牵挂,要么有重要的家人或把柄在TLT的“保护”或监控之下。
选拔基地深藏于某处与世隔绝的山地或地下设施。在这里,他们被系统地“去人性化”再“专业化”。首先是无休止的、关于异生兽(官方称谓为“未知生命体”或“相位空间实体”)的生物学、行为学、能量特征的理论灌输,伴随着大量真实的、未经过滤的、往往血腥残酷的战斗记录影像。目的是打破他们对“常理”的认知,建立新的、基于“异常存在”的战术逻辑,并在心理上预先接种“恐惧疫苗”——用可控剂量的恐惧与恶心,让他们对真正的恐怖产生一定耐受性。
接着是体能、战术与装备适应训练,强度远超常规特种部队。他们需要熟练操作基于“来访者”技术的重型单兵武器、载具(如“切斯特”系列战机),以及复杂的战场态势感知与通讯系统。训练中充斥着模拟的异生兽攻击、精神干扰、队友“伤亡”等极端情境,旨在锤炼出近乎本能的团队配合与在绝望中依旧执行命令的钢铁意志。
而最核心,也最不人道的环节,是“认知封闭”与“记忆格式化”训练。为了防止队员在执行任务中受到异生兽精神污染,或在任务后保留过多“不该记住”的细节,他们需要定期接受类似“忘川”但更为强力的、针对性的记忆调整与心理加固。这并非简单的洗脑,而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手术,旨在塑造一种任务导向的、片段化的、可随时“归档”的认知模式。他们被训练成专注于“目标清除”、“污染控制”、“现场清理”等具体指令,而对任务背后的意义、受害者具体的惨状、甚至自身行为的长期伦理后果,保持一种“职业性的疏离”。
“你们是‘清洁工’。”他们的指挥官,一位前军方高层,声音通过变声器传出,在空旷的简报室内回荡,“人类社会是一座宏伟而脆弱的建筑。我们的工作,就是清除那些悄悄滋生、可能腐蚀梁柱的‘霉菌’和‘害虫’。不需要问霉菌从哪里来,不需要怜悯害虫,更不需要记住清除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污渍’。你们的记忆,是消耗品;你们的情感,是奢侈品。完成任务,然后‘归档’,等待下一个指令。这就是存在的全部意义。”
于是,一支高效、冷酷、如同精密杀人机器般的特殊部队诞生了。他们穿着统一的、带有能量防护功能的黑色作战服,佩戴着遮住大半面容的头盔,使用着超越时代的武器。在TLT的调度下,他们开始出现在东京都及周边地区异生兽活动频繁的“热点”。行动通常选择在深夜或黎明前,伴随着强力信号干扰和区域封锁。
白羽在离开前,曾“旁观”过他们的早期行动。那是在一处因工厂有毒物质泄露(官方说法)而废弃的工业园区,一个由工业污染与周边居民恐惧结合滋生的、形态如同流动酸性污泥的异生兽正在缓慢扩张。NR小队如同幽灵般降临,没有警告,没有交涉。三架“切斯特-α”战机以精准的交叉火力压制、切割怪物的肢体,地面队员则快速布设能量封锁网,并用重型光束炮轰击其核心。
战斗高效、迅速,近乎冷酷的完美。怪物在哀嚎中溶解、蒸发。NR队员迅速收集环境样本,喷洒中和剂,用特殊设备“净化”残留的能量与精神污染痕迹。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然后,他们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留下一个仿佛只是经历了又一次“工业事故善后处理”的现场。不久后,“忘川”的“静默洪流”便会覆盖这片区域,将可能存在的目击者记忆和异常感一并抹除。
白羽目睹这一切,心情复杂。从纯战术和“危害控制”角度,NR无疑是高效的,他们确实在清除着现实的威胁。但这种高效,建立在将队员工具化、将受害者抽象化、将真相掩埋化的基础之上。他们像是TLT这个庞大“清洁公司”最锋利的扫帚与最强效的消毒水,所过之处,怪物被清除,但人类直面黑暗、理解黑暗、并从黑暗中挣扎出自身意义的机会,也被一并“清洁”掉了。这与姐姐白茶追求的“剥离情感噪音”在结果上,似乎又形成了某种可悲的呼应——一个是通过理念引导,一个是通过技术强制,但都旨在消除“不适”与“混乱”。
她曾尝试在更早的时候,以极其隐蔽的方式,接触过一名看起来相对年轻、在战斗中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本能迟疑的NR队员(后来她得知其代号可能是“孤门”初期之一)。她在他独自短暂脱离队伍警戒的瞬间,传递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含具体信息、只携带“质疑”与“感知真实”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一粒投入深潭的细小石子。
然而,TLT对NR队员的心理防护和监控严密到超乎想象。那丝波动仅仅触及了那名队员的意识表层,就仿佛触发了某种精神层面的“免疫警报”。队员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混杂着困惑、痛苦和被强制压抑的惊悸,但他几乎是立刻恢复了专业性的冰冷表情,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不合时宜的头痛,迅速归队,并下意识地更加贴近队友,仿佛在寻求“正常”的庇护。这次尝试让白羽意识到,NR队员的“认知封闭”是何等坚固,强行突破不仅危险,甚至可能对他们本就承受重压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夜袭队,这支在恐惧中诞生、被训练成遗忘恐惧的“清洁工”部队,已然成为TLT维持其“隔绝协议”与“忘川”体系最锋利的执行臂膀。他们是人类对抗异生兽的盾牌与剑,却也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将人类与一部分真实自我、以及可能存在的“光”之真相隔离开来的另一堵高墙。
当白羽在太平洋的风暴中穿行时,东京的夜色下,NR的“切斯特”战机再次呼啸升空,奔赴新的“清洁”任务。驾驶舱内,队员们面罩下的表情隐匿在阴影中,只有仪器屏幕的冷光照亮他们紧握操纵杆的手。通讯频道里是简洁到冷酷的指令交流,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情感的波动。他们是一把被恐惧锻造、被“忘川”打磨的利刃,锋利,冰冷,指向一切被定义为“异常”的存在。
而在TLT总部深处,负责NR行动调度的指挥官面前,一份新的报告被标注为高优先级。报告指出,近期数起异生兽事件中,出现了一种“难以解释的、导致目标短暂紊乱”的微弱能量干涉现象,且与NR的“认知封闭”训练中偶尔出现的、无法溯源的“瞬时心理扰动”存在统计学上的弱相关性。尽管“忘川”管理委员会更倾向于将其归咎于“新型异生兽的未知特性”或“系统误差”,但这份报告依然被存入一个标记着“待观察异常 – 潜在外部变量”的加密子目录。
这把名为夜袭队的利刃,在黑暗中所向披靡,却也因为其过于追求“纯净”与“高效”,而开始隐约折射出某些自身都无法理解的、来自“外部”的微弱光芒。这光芒是救赎的契机,还是更大混乱的前奏?无人知晓。
清洁工清扫着黑暗的污渍,却未曾察觉,自己擦拭的镜面上,已悄然映出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略带疑惑的倒影。工具越锋利,使用它的人,便越需要警惕那刀刃上可能映出的、自己的眼神。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