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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刃寻踪顾九章唐显笔趣阁最新章节免费入口

残刃寻踪

作者:李皓老师

字数:157418字

2025-12-05 完结

简介

喜欢看悬疑灵异小说,一定不要错过李皓老师写的一本完结小说《残刃寻踪》,目前这本书已更新157418字,这本书的主角是顾九章唐显。

残刃寻踪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一滴雨砸在青石板路上时,顾九章正盯着烛火发呆。烛芯“噼啪”一声炸开细小的火花,将他从恍惚中惊醒。书房里只点着这一支蜡烛,昏黄的光勉强照亮桌案一角,却将屋角与书架间的阴影衬得更加深重,仿佛随时会有东西从那里流淌出来。

他揉了揉眉心,指腹下的皮肤松弛,带着常年积劳的蜡黄。七年了。这个数字像一根生了锈的针,时不时在他心口最软处刺一下,不深,但足够让他在这样的雨夜辗转难眠。

窗外的雨声渐密,从疏落的“啪嗒”声连成一片绵密急促的鼓点,敲打着屋檐、庭院里的芭蕉叶,也敲打着他的耳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江南暮春特有的、混杂着泥土和草木腐烂气息的湿冷,吹得烛火不安地摇曳,将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形如鬼魅。

他本该习惯的。坐在这间象征着武林至高权柄之一的书房里,处理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盟中事务,接见形形色色的人物,做出或大或小的决断。他是顾九章,江南武林盟主,“流云剑”顾九章。名号响亮,地位尊崇,手握的资源足以让半个江湖的人眼红心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逢这样的雨夜,那响亮的名号便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尊崇的地位更像一副冰冷沉重的枷锁,而手中所谓的权柄,连一丝真正的暖意都无法带给他。

七年前的雨夜,似乎也是这样。只是那雨更大,风更狂,裹挟着临渊峰顶终年不化的寒气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闪电撕裂天幕的惨白光亮,映出一张苍白却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以及那双眼睛——即便在那种时候,那双眼睛里也看不见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嘲讽的平静。还有那柄剑,“惘然”,出鞘时清越如龙吟,剑光泼洒开来,竟似比闪电更亮,也更冷。

然后便是那道焦黑的掌影,如山岳倾覆,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烈,硬生生撞上那片清冷的剑光……

“盟主。”

低沉恭敬的唤声将顾九章从回忆的泥沼中猛地拽出。他抬眼,看见书房门口不知何时已静立着一人。来人约莫四十许,面容平凡,一身灰布衣裳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是常年修习内功心法且极擅隐匿之人才有的眼神。江南武林盟影卫统领,莫七。

“何事?”顾九章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日里那份属于盟主的沉稳。

莫七踏入书房,脚步轻得像猫。他走到书案前三步远便停下,这是顾九章定下的规矩,无人可近三步之内。莫七垂首,语速平稳却清晰地汇报:“揽翠楼那边,散了。说书的是‘碎嘴鹩哥’孙老瘸,他亮出了那截‘凌霄’残刃,还有……剑鞘。”

顾九章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蓦地收紧,指节泛白。“说详细。”

“是。孙老瘸今日未说寻常话本,专讲剑魔旧事。他当众展示了剑魔‘惘然’剑的剑鞘,以及七日前黑风坳现世的那截‘凌霄剑’残片。言谈间,坐实了近来江湖上关于‘剑魔遗物’的流言。听者甚众,其中不乏各派眼线,还有几个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属下已命人暗中缀上。”

顾九章沉默着。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晦暗不明。剑鞘……竟然流落到了市井说书人手里?是有人故意放出,还是当年清理战场时百密一疏?不,清理战场的是他最信任的人,不会出错。那就是有人……在七年后,将这些东西重新挖了出来,抛到台前。

“黑风坳之事,查清了?”他问,目光落在桌案上一份刚送来的密报上。

“基本属实。点苍派何松岩长老与‘狂沙刀’赫连勃确为争夺那截残刃交手,何长老右臂齐肩而断,赫连勃身中七剑,重伤逃入北邙山,生死未卜。残刃最终被何松岩所得,但他并未返回点苍派在晋阳的别院,而是连夜不知所踪。点苍派内部似乎对此也有分歧,掌门柳千峰已派其师弟‘追风剑’韩束带人北上寻访何长老,明面说法是接应,实则……”莫七顿了顿,“恐有问责或灭口之嫌。”

顾九章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问责?灭口?在可能涉及剑魔遗物的巨大诱惑面前,同门情谊薄如蝉翼。何松岩得了东西却隐匿行踪,其心可诛。点苍派……柳千峰那个老狐狸,表面与世无争,实则野心勃勃,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还有,”莫七的声音压低了些,“三日前,蜀中唐门下属的一间当铺,收到一件旧袍。当袍之人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称是从一个淹死的无名乞丐身上扒下的。那袍子样式普通,粗麻质地,多处破损,但……据当铺老朝奉隐约感觉,袍子内衬的经纬编织手法,极似七年前‘天工坊’为剑魔特制的‘流云锦衣’的底子。只是外层面料被刻意换过,且沾染了太多污秽腥气,难以辨认。唐门内部对此事秘而不宣,但已加派了三倍人手看守那间当铺,并派了核心弟子秘密查验。”

旧袍……顾九章闭上眼。李忘生那家伙,确实有件“流云锦衣”,据说是天工坊老坊主亲自督造,轻薄坚韧,寻常刀剑难伤,且冬暖夏凉。他常穿,却从不爱惜,经常弄得满是酒渍尘土。若真是那件袍子……

“另外,”莫七继续道,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大约半个月前,北地‘寒江派’势力范围内,靠近边境的一个小村子,有货郎兜售一些廉价首饰。其中有一条褪色严重的湖蓝色发带,被一村姑买去。不久,那村姑家中夜半常有异响,似金铁交鸣,又似风吹竹林。村姑惶恐,将发带弃于村口老槐树下。次日,发带不见,看守村口的黄狗暴毙,全身无伤,唯双目圆睁,似受极大惊吓。此事原本只作乡野怪谈,但寒江派外堂一名执事偶然听闻,觉得那发带颜色质地描述,与当年剑魔束发之物颇为相似,遂暗中调查,发现那货郎已不知所踪,村姑也在三日前‘失足’落井身亡。寒江派现已封锁消息,但其少主司徒寒已亲自带人赶赴那个村子。”

发带……顾九章记得那条发带。很普通的湖蓝色,李忘生总是随意地用它束起一半头发,剩下的披散着,喝酒喝到兴起时,发带松脱,长发拂过酒杯,他会不耐烦地一把扯下,随手扔在一边。自己还曾笑话过他,不像个剑客,倒像个落拓的狂生。

断剑、旧袍、褪色发带……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旧物,甚至可以说是破烂。可一旦和“李忘生”这三个字扯上关系,便立刻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晕,引得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暗流汹涌。

为什么是现在?七年了,为何突然之间,这些早该湮灭的物件接二连三地出现?像是有人拿着一把无形的钥匙,逐一打开了尘封的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抛洒出来,任由江湖这个贪婪的漩涡将其吞没、搅拌,掀起越来越大的风浪。

目的何在?

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剑魔遗宝”?还是……另有所图?

顾九章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窗外渗入的夜雨湿气更冷。他挥手让莫七退下:“继续盯紧各方动向,尤其是点苍、唐门、寒江,还有……所有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的线索。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莫七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书房里又只剩下顾九章一人,和那盏摇摇欲坠的烛火。雨势似乎小了些,但风依旧呜咽着,穿过庭院,拉扯着树木的枝桠,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声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书案一侧。那里有一个紫檀木的长匣,样式古旧,锁扣是纯铜的,已有些许绿锈。他极少打开它,甚至尽量避免去看它。但今夜,那匣子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引力,牢牢攫住了他的视线。

静坐良久。久到蜡烛又矮下去一截,烛泪堆积如小山,火光越发微弱。

终于,顾九章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起身。他走到窗边,仔细检查了每一扇窗户是否关严,又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廊下无人。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钥匙尾端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拿着钥匙的手,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走回书案旁,将钥匙插入长匣的锁孔。“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匣盖。

匣内铺着墨绿色的丝绒衬垫,衬垫之上,静静躺着一把剑鞘。

乌木质地,样式朴素到近乎简陋,没有任何纹饰雕琢,只有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温润包浆。鞘口缠着的牛皮绳磨损严重,几乎断裂。而在靠近吞口处,一道焦黑的灼痕赫然在目,深深刻入木中,边缘甚至有些碳化的痕迹,仿佛历经烈焰焚烧。

正是白日里揽翠楼孙老瘸展示的那把。或者说,是一模一样的一把。

顾九章伸出手,指尖悬在剑鞘上方,久久不敢落下。好像那并非一把死物,而是仍残留着某种灼人的温度,或是蛰伏着噬人的锋芒。

“惘然”的剑鞘。李忘生的剑鞘。

怎么会……有两把?

他清楚地记得,七年前临渊峰顶那一战尾声,天地失色,雷火交加。最后那记石破天惊的对撼之后,李忘生连人带剑被卷入深渊裂隙,尸骨无存。他亲眼看见那柄令天下剑客心折又胆寒的“惘然”剑,寸寸碎裂,化作无数流光,消散于狂暴的罡风与烈焰之中。剑鞘……似乎也在那时崩飞,不知去向。

事后,他动用了江南武林盟和顾家堡的全部力量,秘密搜寻了临渊峰及其周边百里范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少,要找到“惘然”剑的残骸。并非贪图神兵,而是……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恐惧——恐惧那惊才绝艳的人,并未真正死去。

搜寻持续了整整三个月,一无所获。除了满目疮痍的战场和几件无关紧要的破碎衣物,什么也没找到。他几乎要相信,李忘生是真的魂飞魄散了,连同他的剑,一起湮灭在那场天灾般的大战里。

然而,就在搜寻结束后的第七天夜里,这把剑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书房里,就放在他现在坐的这张书案上。

没有留下任何字条,没有任何痕迹,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负责夜间守卫的影卫信誓旦旦,绝无任何人闯入。书房内外一切如常,连一丝陌生的气息都没有。

只有这把剑鞘,带着那道清晰的焦痕,冰冷地嘲笑着他的严密防护,也搅乱了他刚刚平复些许的心湖。

这是警告?是挑衅?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声张,将剑鞘秘密藏入这紫檀木匣,七年来,只偶尔在无人时取出,对着它枯坐半晌。他试过无数方法,用内力探查,用水火试探,请信得过的巧匠秘密拆解……这把剑鞘除了那道灼痕,以及木质异常坚硬(或许是常年受持剑者内力浸润)外,并无任何特异之处,更看不出内藏玄机的可能。

它就像一把真正的、普通的、李忘生用过的旧剑鞘。

可它出现的方式,太不普通。

如今,又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剑鞘,出现在了市井说书人的手里,成了搅动江湖风云的引子。

是巧合吗?还是……当年那把剑鞘,本就有两把?亦或是,有人按照记忆,完美地仿制了出来?

顾九章的指尖终于落下,轻轻抚过那道焦黑的灼痕。触感粗糙,带着木炭般的颗粒感。七年前“焚天掌”柳嵩阳那倾尽全力的一击,绝大部分威力被“惘然”剑和李忘生自身承受,但余波仍然在这剑鞘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柳嵩阳……那老家伙在那之后也闭关不出,据说伤了本源,这些年点苍派声势渐弱,与此不无关系。

如果这剑鞘真是李忘生之物,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这里?是李忘生临死前……不,不可能。他当时绝无可能还有余力做这等事。那会是谁?谁有能力、有动机,在那种情况下拿走剑鞘,又在七天后送到自己面前?

一个模糊的、令他心悸的猜测,如同毒蛇,悄然钻入脑海。

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灼伤。烛火恰在此时剧烈一跳,爆开一个稍大的灯花,随即光线又暗淡下去,房间里的阴影仿佛瞬间膨胀,向他挤压过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哗啦啦的声响充斥耳际,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将这间书房变成一个孤岛。孤岛上,只有他,和这把沉默的剑鞘,以及一段他穷尽七年时光也无法真正掩埋的过往。

寂静中,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像是在问鞘,又像是在问自己,问那夜雨,问那早已消散在临渊峰狂风骤雨中的魂魄:

“李忘生……是你吗?”

无人回应。只有雨声敲打窗棂,声声入耳,也声声敲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他缓缓合上紫檀木匣,落锁。将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紧紧攥在手心,直到钥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然后,他坐回椅中,闭上双眼,试图平复那越来越快的心跳,以及内心深处那股莫名滋长的不安。

今夜,注定无眠。

而江湖的夜,才刚刚开始。

距离江南武林盟总舵千里之外的晋阳城郊,夜色如墨,雨势滂沱。

一道踉跄的身影在泥泞的山道上艰难跋涉,每一次抬脚都带起大块粘稠的泥浆。他右手紧握着被破烂油布包裹的一截东西,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袖口处空荡荡的,已被雨水和血水浸透,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暗红色。断臂处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和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失血过多,加上连日亡命奔逃,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何松岩,点苍派长老,江湖人称“苍松剑”,此刻形容枯槁,面色青白如鬼,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气度。他身上的伤口只是草草处理,在雨水的浸泡下有些已经泛白溃烂,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不敢走大路,专拣荒僻小径,甚至钻山林、越溪涧,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怀里的东西沉甸甸的,隔着油布,似乎仍能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气,偶尔甚至让他断臂的伤口产生细微的、触电般的悸动。就是这东西,让他成了师门的叛徒,江湖的猎物。

黑风坳土地庙下,当他拨开浮土和碎石,看到那截插在青石中的断剑时,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凌霄”残刃!剑魔李忘生亲手断去的名剑!那一刻,关于剑魔遗宝的流言轰然在他脑中炸响。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他扑了上去。

然后,便是与“狂沙刀”赫连勃那场惨烈至极的搏杀。赫连勃的刀法狂野霸道,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他拼着断去一臂,才以一招险之又险的“松涛万壑”刺中赫连勃胸口要穴,将其重创逼退。

夺得残刃的狂喜很快被现实的冰冷浇灭。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拿了个烫手山芋。点苍派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掌门师兄柳千峰这些年越发独断,对自己这个有时意见相左的长老早有不满。若是带着残刃回去,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收缴,然后自己被边缘化,甚至……被“病故”或“意外”。

更何况,江湖上无数双眼睛已经盯上了黑风坳。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感觉到几股若隐若现的气息缀了上来。他不敢回晋阳别院,只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仓皇逃入深山。

师兄一定派了人来找他,是韩束吗?那个柳千峰最忠实的走狗,剑法快狠,且从不留情。若是落在他手里……

何松岩打了个寒颤,脚下被湿滑的树根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倒,狠狠摔在泥水里。断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他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冰凉的雨水灌进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不能倒在这里……倒在这里就全完了……

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右手撑起身体,却感觉手臂酸软无力。怀里的油布包裹滚落一旁,露出里面那截暗淡的断刃。雨水冲刷着剑身上的锈迹和泥土,那两个古篆小字“凌霄”在偶尔划过的闪电映照下,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何松岩盯着那截断刃,眼神复杂。为了它,值得吗?一身武功废了大半,成了丧家之犬,前途未卜,甚至性命难保。

可心底深处,那股不甘和贪欲,如同野草,在雨水的浇灌下反而更显顽强。万一呢?万一这残刃真的指向剑魔遗宝呢?万一里面藏着突破瓶颈、甚至窥探更高境界的秘密呢?那一切牺牲,都将值得。

他咬紧牙关,伸出颤抖的手,想要重新抓回那截断刃。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穿透密集的雨幕,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何长老,你让掌门好找。”

何松岩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雨幕中,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呈半圆形将他围住。这些人个个身着点苍派劲装,气息精悍,眼神锐利,手中长剑在雨水中泛着寒光。为首一人,身形颀长,面容冷峻,腰间佩剑的剑鞘比寻常制式略窄,正是点苍派刑堂首座,柳千峰的师弟,“追风剑”韩束。

韩束的目光落在何松岩身边的断刃上,眼神微微一闪,随即恢复冰冷:“奉掌门令,带何长老与门中遗失重宝回山。何长老,请吧。”

何松岩的心沉到了谷底。韩束亲自带刑堂精锐前来,所谓的“请”,不过是客气话。他若反抗,格杀勿论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绝望的冷汗。他看了看韩束,又看了看地上那截在泥水中更显破败的“凌霄”残刃,忽然惨然一笑。

“韩师弟,”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这……真的是门中重宝吗?还是……掌门师兄也想分一杯羹的……剑魔遗物?”

韩束脸色一沉:“何松岩,休得胡言!你私夺重宝,残害同道(指赫连勃),叛门潜逃,罪证确凿!念在同门一场,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尸!”

“全尸?”何松岩哈哈大笑,笑声凄厉,在雨夜山林中回荡,“柳千峰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我若跟你回去,只怕比死更惨!”他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疯狂之色,用尽最后的力气,右手闪电般抓向地上的断刃!

“冥顽不灵!”韩束冷哼一声,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已如鬼魅般飘前数尺,腰间窄剑“呛啷”出鞘,一道迅疾如电、缥缈如风的剑光,直刺何松岩右手手腕!剑未至,凌厉的剑气已激得雨水四溅。

何松岩重伤力竭,如何躲得过这追风快剑?眼看手腕就要被洞穿。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不是从任何一个点苍派弟子方向,也不是从何松岩或韩束的方向,而是从众人侧后方,一片漆黑如墨的密林深处射来。

韩束不愧为点苍派有数的高手,在出剑的同时仍保持着极高的警觉。那破空声虽微,却让他后颈汗毛瞬间倒竖!一种极度危险的直觉迫使他硬生生收住刺出的剑势,身形强行向左侧横移半尺!

“笃!”

一声轻响。

韩束原本站立之处后方的一棵老松树干上,多了一枚乌沉沉的铁钉,入木三分,钉尾犹在微微颤动。钉身无光,但在闪电掠过的刹那,似乎能看到钉头上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扭曲的符号。

暗器?不,这速度和力道,还有这诡异的符号……

韩束瞳孔骤缩,厉喝一声:“何方高人?点苍派清理门户,还请行个方便!”声音灌注内力,盖过雨声,远远传开。

密林深处,一片死寂。只有风雨呜咽。

点苍派众弟子如临大敌,纷纷拔剑,背靠背结成阵势,警惕地望向暗器来处。

何松岩也愣住了,他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有变数。他趁机一把抓起“凌霄”残刃,紧紧抱在怀里,惊疑不定地看向那片黑暗。

“装神弄鬼!”韩束脸色阴沉,心中惊怒交加。那枚铁钉出现的时机和角度太过刁钻,若非他警醒,恐怕已经受伤。来人武功绝对不弱,且隐匿功夫极佳。是赫连勃的同伙?还是同样觊觎剑魔遗物的其他势力?

他不敢再大意,对身边两名心腹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挺剑缓缓向密林方向逼近。

一步,两步……

林中依旧毫无声息。

就在两人距离树林边缘不到三丈时,异变再生!

“咔嚓!”

并非雷声,而是他们脚下看似坚实的、被落叶覆盖的地面,突然塌陷!一个丈许见方的陷坑毫无征兆地出现,坑底插满了削尖的、浸着幽蓝光泽的竹签!

两名点苍弟子惊呼一声,仓促间提气纵跃,但事发突然,脚下无处借力,其中一人勉强在坑边岩石上一点,狼狈退回,另一人却慢了半拍,小腿被竹签划破,虽未跌入坑底,伤口处却立刻传来麻痹之感!

“有毒!”那弟子脸色大变。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周雨幕中,数点寒星从不同角度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韩束和他身边几名核心弟子!这些暗器形状各异,有菱形镖,有透骨针,还有带着倒钩的飞梭,破空之声尖厉,角度歹毒,竟似组成了一个简易的杀阵!

“结‘苍松迎客’阵!”韩束临危不乱,窄剑舞成一团光幕,叮叮当当一阵急响,将射向自己的暗器尽数磕飞。其他弟子也纷纷挥剑格挡,阵势略显慌乱,但总算无人再受伤。

然而,就在他们全力应对暗器之时,一道模糊的灰色影子,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以惊人的速度从侧翼掠过,目标直指趴在地上的何松岩!

韩束眼角余光瞥见,心中大急:“拦住他!”自己却被两枚角度诡异的回旋镖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距离何松岩最近的两名点苍弟子挥剑刺向灰影。那灰影却不闪不避,左手一扬,一片灰白色的粉末迎面洒来!

“石灰?闭眼!”弟子急忙闭眼挥剑乱扫,却扫了个空。灰影身形诡异地一扭,竟从两剑缝隙中穿过,右手探出,一把抓向何松岩怀中的油布包裹!

何松岩下意识地死死抱住。灰影的手触及包裹的刹那,何松岩感到一股阴柔却沛然难当的内力透体而来,震得他胸口发闷,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松开了手。

灰影夺过包裹,毫不恋战,身形向后急退,几个起落便没入另一侧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快如鬼魅,从出现到夺物离去,不过两三息时间。

“追!”韩束气得脸色铁青,一剑逼开暗器,便要追去。

但就在这时,最初射出铁钉的密林方向,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哨音。

随着哨音,那些原本隐匿在周围,不断发射暗器骚扰的人,如同潮水般退去,瞬息间便了无踪迹,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暗器和那个歹毒的陷阱坑。

雨,还在下。山林重新被哗哗的雨声统治。

点苍派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他们奉命而来,不仅没能抓住何松岩,连到手的“凌霄”残刃也被人虎口夺食,还损了人手(那名被毒竹签所伤的弟子已脸色发黑,昏迷过去)。

韩束走到何松岩身边。何松岩受了灰影那一道内力,已然昏死过去,气息微弱。

“师兄,这……”一名弟子看着昏迷的何松岩和受伤的同伴,欲言又止。

韩束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何松岩的伤势,又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左袖和身上其他伤口,眼神阴鸷。何松岩已是废人,带回去也问不出太多东西了。关键是那截“凌霄”残刃……

他站起身,望向灰影消失的灌木丛,又看了看铁钉射来的密林方向。两拨人?还是同一伙人配合行动?目的明确,就是抢夺残刃。手段狠辣,计划周密,绝非寻常江湖势力。

是唐门?寒江派?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

“带上何松岩和受伤的弟兄,先撤。”韩束果断下令。此地已不安全,对方在暗,他们在明,继续逗留恐有更大损失。残刃被夺,虽然任务失败,但至少知道了有别的势力插手,且实力不容小觑,这也算是个情报。

只是,回去如何向掌门师兄交代……韩束心中沉重。

点苍派弟子迅速收拾残局,抬起昏迷的何松岩和中毒的同伴,在韩束的带领下,很快消失在另一条山道尽头。

雨夜山林,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那个陷坑,和散落各处的暗器,诉说着方才短暂而激烈的交锋。

良久,在距离战场百丈之外的一棵极高大的古树树冠中,浓密的枝叶微微一动。

一个全身包裹在深黑色夜行衣中的人影,如同没有重量般立于一根细枝之上,雨水落在他身上,竟似被一层无形的气膜滑开,丝毫不能浸湿衣物。他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平静无波地看着点苍派众人离去的方向,又瞥了一眼灰影消失的灌木丛。

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枚乌沉的铁钉,钉头上那个扭曲的符号,在偶尔的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残刃已现,旧袍将出,发带引路……”黑衣人低声自语,声音透过面巾,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戏台已搭好,角儿们也陆续登场了。顾九章……你还能安稳多久?”

他手腕一翻,铁钉消失不见。身形微晃,便如一滴墨汁融入更深的夜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夜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山林,也冲刷着方才一切争斗的痕迹,仿佛想将所有的秘密,都掩埋在这无边的水幕之下。

然而,有些秘密,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一旦触及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疯狂生长,直到……颠覆一切。

剑魔遗物的传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整个江湖扩散。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千里之外,江南武林盟总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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