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强烈推荐一本好看的历史古代小说——《梧舟记》!本书以梧舟画见悦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作者“晚意韩”的文笔流畅,让人沉浸其中。目前小说已更新135791字,千万不要错过!
梧舟记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日子在压抑的寂静中滑过。秋意渐深,落云京的街头巷尾,梧桐叶落得一日比一日匆忙。律阴司的日子照旧,无非是些鸡鸣狗盗的命案、失足落水的浮尸、或是哪个赌坊里为几钱银子捅出的血窟窿。何清与江晏似乎松了口气,梧舟也变得“安分”起来,每日只是低头做事,再无多问一句。
只是偶尔,在独自整理证物库时,梧舟会不自觉地停下。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曾夺人性命的凶器——生锈的柴刀、豁口的匕首、甚至是一根磨尖的簪子。与那夜黑暗中惊鸿一瞥、优雅得近乎艺术的剑光相比,这些器物粗糙、笨拙,充满了世俗的怨毒与仓皇。那才是真正的“杀人之器”,只为终结而存在,毫无冗余。
他总会想起那道红线般的伤口。
以及,飞檐上那双比伤口更冷的“视线”。
腊月初八,难得的暖阳。积雪初融,空气湿冷。晌午刚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律阴司衙门口的平静。一名阕阳司的缉事郎官,身着暗红公服,满脸惶急,几乎是跌撞着闯了进来,手里死死攥着一卷用油布裹着的东西。
“何司律!江司律!出大事了!”他声音发颤,嘴唇青白,“北城,隆昌坊,崔侍御史的宅邸……阖家上下,连带护院、仆役,共三十七口……全、全没了!”
值房里瞬间死寂。何清正在泡茶的手僵在半空,江晏霍然站起,打翻了砚台。
“你说什么?”何清的声音干涩,“崔侍御史?崔琰大人?”
“正是!”那缉事郎官将油布卷重重按在桌上,“现场……现场惨不忍睹!阕阳司的人封了坊,但这事儿……压不住!指挥使大人命我即刻将此物送来律阴司,请二位司律速速勘验!指挥使已亲赴皇城禀报!”
油布展开,里面是一封普通的拜帖。素白笺纸,无纹无饰。展开,里面却空无一字。
一封无字帖。
只有帖子的左下角,用极细的朱砂,画着一枚小小的图案——像是一滴将落未落的血,又像一枚被拉长、扭曲的泪珠,尾端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钩。
何清与江晏凑近,只看了一眼,两人的脸色同时变得比那缉事郎官更白。何清甚至踉跄了一步,扶住桌沿才站稳。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梧舟从未见过的惊惧,甚至有一丝绝望。
“备车!”江晏的声音嘶哑,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上……带上全套家伙!梧舟,你也去!快!”
隆昌坊已戒严。阕阳司的黑衣缉事如临大敌,将崔府围得水泄不通,坊间百姓被远远驱离,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窃窃私语。踏入崔府大门,浓烈的血腥气便如尸质般扑面而来,混杂着隆冬的寒气,令人作呕。
庭院、回廊、厅堂、厢房……目光所及,皆是尸首。姿态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点:致命伤都在咽喉,一道细如红线的切口。有些人脸上还残留着惊愕,有些人似乎在睡梦中便已死去。血浸透了地砖,在低温下凝成暗红色的冰壳,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打斗的声响。仿佛死神曾在此悠然漫步,随手挥动无形的镰刀,收割了所有生命。
何清与江晏早已见惯生死,此刻却面色惨然,手指微微发抖。他们指挥着手下开始艰难的清理、记录工作,自己则直奔崔琰的书房。梧舟跟在他们身后,目光扫过一具具尸体,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又是那种手法。干净,精准,一击毙命。只是规模……扩大了数十倍。
书房内,崔琰身穿常服,伏在书案上,仿佛倦极而眠。若非他颈侧那道醒目的红线,以及案上、地上大片已呈褐色的血迹,几乎要以为他下一刻就会醒来。书案很整洁,文房四宝井然有序,只有一张纸摊开着,上面墨迹淋漓,似乎正写到一半。
何清小心地将那张纸拿起,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线。上面是崔琰的笔迹,力透纸背,写的是一份奏章的草稿。内容触目惊心,直指当朝几位重臣结党营私、侵吞边饷,甚至隐晦牵连到了宫闱之内。最后几句墨迹尤新,却戛然而止:
“……臣冒死以闻,伏乞圣裁,剪除奸佞,以正朝纲。然妖氛蔽日,魍魉横行,臣恐此书未达天听,已遭……”
后面没有了。
江晏从崔琰紧握的右手手指缝隙里,轻轻抽出了一角纸片。极小,边缘参差,像是从什么上撕下来的。纸片颜色质地,与那封无字拜帖一模一样。上面同样用朱砂,画着那个小小的、血泪般的图案。
何清闭了闭眼,长叹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与苍凉:“是他……‘朱痕’。”
“朱痕?”梧舟忍不住低声问。
江晏猛地回头,眼神凌厉如刀,但看到梧舟苍白的脸,那凌厉又化为了深深的疲惫与警告。“闭嘴!从现在起,多看,多听,不许问,更不许对外吐露半个字!”他转向何清,声音压得极低,“老何,这事儿……太大了。崔琰是清流砥柱,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这无字帖,这朱痕……是示威,更是警告。警告所有想说话的人。”
何清苦笑:“警告?这分明是清场。朝局……要乱了。”
接下来的查验漫长而压抑。梧舟机械地帮忙搬运尸体、记录伤口位置和特征。三十七道伤口,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出手之人冷静得令人发指,在这种大规模的杀戮中,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或情绪波动。
暮色四合时,初步清理才告一段落。尸首被蒙上白布,一具具抬出。偌大的府邸,顷刻间只剩下空旷的死寂和洗刷不尽的血腥。梧舟觉得自己的手,自己的衣服,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染上了那股甜腻的铁锈味。
回律阴司的马车上,何清与江晏一路无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梧舟坐在角落,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华灯初上的街景。那些温暖的灯火,喧闹的人声,此刻都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就在刚才,隔着几条街的地方,三十七条性命无声无息地消逝了,而这座城市依旧在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马车路过一条暗巷口时,梧舟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巷子深处。
那里,一个卖炭翁正佝偻着身子,收拾所剩无几的炭篓。破旧的棉袄,满是煤灰的脸。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但就在马车驶过的瞬间,那卖炭翁似乎抬起头,朝马车方向“望”了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梧舟看不清他的眼睛。
却清晰地看到,那卖炭翁扶着炭篓的、骨节粗大的右手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道旧疤。疤痕的形状很特别,像是一个扭曲的“十”字,又像某种粗糙的烙印。
马车很快驶过,巷口消失在视线中。
梧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回到律阴司,已是戌时。衙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隆昌坊的雪地更冷。何清与江晏立刻被叫去了指挥使的值房,紧闭的房门隔绝了所有声音。
梧舟独自回到证物房,将今日记录的册子归档。手指拂过冰凉的架子,最终停在一个角落。那里存放着近两个月来,所有“上面”交代清理、不得追查的案子的残留物——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零碎,凶器早已被收走。唯独在记录“十二楼书生案”的格子里,除了当时那几张年轻面孔的简单身份文牒(后来知道都是国子监的监生),还有一小块从破碎门板上剥落的木屑,边缘带着一丝奇特的、泛着青黑色的痕迹,不像铁器撞迹,也不像寻常腐蚀。
当时他偷偷留下了它。
梧舟拿起那块木屑,凑到灯下。青黑色的痕迹很淡,几乎难以辨认。他用指尖轻轻摩挲,质地微涩,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非金非铁,更非草木。
忽然,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画面:
隆昌坊崔府,书房门楣内侧,靠近门轴的上方,似乎也有一小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痕迹。当时只顾着查看尸体和书案,未曾细想。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痕迹?
还有,那卖炭翁手背上的十字旧疤……真的只是巧合吗?十二楼那夜,第一个被割喉的青衫书生,据同僚闲聊时提过一嘴,那人姓赵,左手手背似乎也有个疤,像是小时候烫的……
一些凌乱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点,开始在他脑海中浮动,试图连接成线。
就在这时,证物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梧舟猛地将木屑攥入手心,藏于袖中,转过身。
来的是何清。他脸色灰败,眼里布满血丝,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手里拿着那封无字拜帖和从崔琰手中取出的纸片,径直走到房间最里面的一个铁柜前。那是律阴司存放绝密证物的地方,钥匙只有他与江晏有。
他打开铁柜,小心翼翼地将拜帖和纸片放入一个单独的檀木匣中。梧舟瞥见,那匣子里已经躺着几件东西,其中一样,是一小块素白笺纸的残角,上面似乎也有红色印记。
何清锁好铁柜,转过身,看到梧舟还站在那里,怔了怔。
两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对视。何清的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很晚了,去歇着吧。”
“何伯,”梧舟没有动,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朱痕’……是什么?”
何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盯着梧舟,眼神复杂,有惊怒,有无奈,更有深不见底的忧虑。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那是一个……名字。一个只在最深的夜里,和最肮脏的交易中,才会被悄悄提起的名字。一个拿钱办事,从无失手,只认‘帖’不认人的……‘清道夫’。”
“无字帖到,朱痕印现,便是阎王下了勾魂票。”何清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梧舟心上,“见过这帖子还能活着的……不多。而追查这帖子背后的人……”他顿了顿,惨然一笑,“都死了。”
“崔大人他……是因为那份奏章?”梧舟问。
何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那里一颗星也看不到。“梧舟,”他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律阴司这碗饭,能吃下去,靠的不是眼睛亮,而是懂得什么时候该瞎。有些深渊,你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尸骨无存。”
他走过来,拍了拍梧舟的肩膀,手很凉。“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忘了‘朱痕’。好好活着。这世道……能活着,有时候就是最大的本事了。”
说完,他佝偻着背,慢慢走出了证物房,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梧舟独自站在满是冰冷器物的房间里,手心紧握着那块带有青黑痕迹的木屑,硌得生疼。
窗外,北风又起,呼啸着卷过屋脊,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他知道何清是为他好。
但他袖中的木屑,脑海中闪回的疤痕、痕迹,还有那双飞檐上冰冷的“视线”,如同沉寂火山下的岩浆,缓缓翻涌。
无字帖,朱痕印,阎王票。
还有那个……代号“朱痕”的“清道夫”。
他们清理的是尸体。
而“朱痕”清理的,是活人,是声音,是可能动摇某些根基的“麻烦”。
律阴司的黑暗,是死亡之后的寂静。
而“朱痕”所代表的黑暗,是死亡降临前,那无声的、精准的宣判。
这一夜,梧舟彻夜未眠。
他睁着眼,在律阴司后衙的通铺上,听着北风呼啸,听着更夫遥远的梆子声。
仿佛听到,在那风声与梆子声的间隙,有另一种声音,更轻,更冷,如同冰片划过丝绸——
那是利刃切开咽喉的声音。
书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