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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伤口在黎明时分开始发痒。

林霄从浅眠中醒来时,窗外的天色还是深青色的,只有东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听竹轩很安静,只有竹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他躺在床榻上,左肩和右臂的伤口被苏婉儿用净的棉布包扎得很妥帖,药效正透过皮肤渗入肌理,带来一种温热的麻痒感——这是愈合的征兆。

他试着动了动左肩,刺痛立刻传来,但比昨夜好了很多。右手还能正常活动,这很重要。他缓缓坐起身,背上的伤牵扯了一下,让他吸了口凉气。

床头小几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药汤,旁边还有一本摊开的医书。苏婉儿昨夜守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才在旁边的榻上睡了,此刻呼吸均匀,睡得很沉。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留下一滩凝固的蜡泪。

林霄没有惊动她。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书桌前。桌上放着他昨晚从怀中取出的东西:玉佩、周济仁给的药瓶、还有秦威临走前留下的一本薄册子。

册子很旧,纸质泛黄,封面没有字。翻开第一页,是工整的小楷:

**《雷音掌入门要义》**

秦威留下的。这位江湖高手似乎看出了他缺乏系统武学基,特意留下了这本基础功法。册子不厚,只有二十几页,但内容很扎实——从基础桩功、呼吸吐纳、到掌法招式、发力技巧,循序渐进。

林霄心中涌起一股感激。秦威说欠赵严一个人情,但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了还情的范畴。

他翻开第一页,开始阅读。

雷音掌讲究“以气御力,力发雷音”。基础桩功叫“雷桩”,要求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脊椎挺直如松,双手虚抱于丹田前。呼吸要深长绵密,吸气时想象天地之气从头顶百会灌入,沿脊椎下行至丹田;呼气时想象浊气从脚底涌泉排出。

这呼吸法……和玉佩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霄按照册子上的描述,开始站桩。左肩的伤让他无法完全做到标准姿势,但他尽量调整。站了约一刻钟,丹田处开始微微发热,那股熟悉的暖流再次出现,沿着既定的路线缓缓运行。

但这一次,暖流的运行路线更清晰了。他能“内视”到——不是真的看见,而是感觉到——暖流从丹田出发,沿任脉上行至膻中,再分两路沿手三阴经至指尖;然后从手三阳经返回,经大椎入督脉,沿脊椎下行至尾闾,再分两路沿足三阳经至脚底;最后从足三阴经返回丹田。

一个完整的周天循环。

随着循环的完成,暖流明显壮大了一分。左肩伤处的麻痒感更强烈了,愈合的速度在加快。

这就是内功疗伤的效果?

林霄心中震动。他继续站桩,运行了九个周天后,收功起身。整个人神清气爽,伤口的疼痛减轻了大半,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此时天已大亮。苏婉儿也醒了,看见他站在房中,忙起身:“你怎么起来了?伤口还没好……”

“好多了。”林霄活动了一下左肩,“你看。”

苏婉儿仔细检查他的伤口,惊讶地发现红肿已经消退,边缘开始结痂:“这……怎么会好得这么快?”

“或许是周大夫的药好。”林霄没有提内功的事,“也或许是我体质特殊。”

苏婉儿将信将疑,但还是重新给他换了药,包扎好。过程中,她的手指很轻,很仔细,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中满是担忧。

“今天不要出门了。”她最后说,“祖母已经吩咐了,府里加强了守卫,三餐都会送到院子里来。”

“好。”林霄点头,“正好我需要时间研究一些东西。”

早饭后,小荷送来一个食盒,里面除了饭菜,还有一封信。

“姑爷,这是赵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要您亲启。”

林霄拆开信。赵严的字迹很潦草,显然写得很急:

**“沈公子台鉴:**

**陈四海尸检结果已出,确系中毒,毒名‘牵机’,产自南诏,中土罕见。府衙内能接触到此毒者,不过三人。刘大人已下令严查,但恐难有结果。**

**另,京城来旨,王秉德三后押解进京。沿途恐生变故,我已安排亲信护卫,但力有未逮。**

**秦兄之事,多谢。雷音掌乃正派武学,公子可安心修习。若有疑问,可至城东‘归云茶楼’寻他。**

**赵严手书”**

信很短,但信息量很大。

牵机毒,南诏特产,府衙只有三人能接触到。这等于直接锁定了嫌疑人范围。但刘大人“严查”恐怕只是做做样子——如果刘大人自己就是“夜”组织的人,怎么可能真查?

王秉德要押解进京,这是“夜”组织灭口的最后机会。赵严安排护卫,但对方肯定会不惜代价。

秦威在城东归云茶楼,这是个重要信息。

林霄将信烧掉。灰烬落入水盆,很快散开。

“赵大人说什么?”苏婉儿问。

“王秉德三后押解进京。”林霄说,“路上会很危险。”

“那我们……”

“我们做不了什么。”林霄摇头,“赵大人会安排,但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秦威给的册子,继续研读。

雷音掌分为三层:第一层“雷鸣”,掌风呼啸如雷;第二层“雷动”,掌力刚猛霸道;第三层“雷寂”,掌法返璞归真,无声无息中蕴含雷霆之威。

秦威显然已经练到第三层,昨夜那一掌看似平淡,实则威力惊人。

林霄现在连第一层都还没入门。但他不急,先从桩功、呼吸、基础掌法学起。配合玉佩功法的暖流,他的进步很快。到午时,已经能将一套基础掌法打得像模像样,掌风过处,竟隐隐有风声。

但这还不够。对付普通家丁护院或许够用,但对付“夜枭”那样的手,还差得远。

他需要更系统的训练,需要实战经验。

“阿青。”他唤道。

阿青从门外进来,手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姑爷。”

“府里有没有练武的地方?有没有懂武艺的护院?”

“有。西院有个练武场,平时护院们在那里练。护院教头姓宋,是退伍的老兵,身手不错。”

“带我去看看。”

苏婉儿想劝阻,但看到林霄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西院的练武场不小,地面铺着青砖,四周摆着兵器架,刀枪剑戟一应俱全。十几个护院正在练,为首的教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材不高,但很精悍,太阳微微鼓起,显然也是练家子。

看见林霄和苏婉儿过来,护院们停下练。宋教头上前行礼:“大小姐,姑爷。”

“宋教头不必多礼。”林霄说,“听说教头是行伍出身?”

“是。在边军待过十年,退役后就来了苏府,已经八年了。”宋教头说话脆,“姑爷有什么事?”

“我想学武。”林霄直截了当,“不是为了逞强斗狠,是为了自保。宋教头能教我吗?”

宋教头打量着他。林霄身材偏瘦,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很亮,站姿虽然随意,却隐隐有种沉稳的气度。

“姑爷有伤在身,现在不宜剧烈运动。”宋教头说,“而且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苦练,需要时间。”

“我知道。”林霄点头,“伤我可以养,苦我可以吃,时间我可以挤。我只问,宋教头愿不愿意教?”

宋教头沉默了片刻,看向苏婉儿。苏婉儿点头:“宋教头,你就教他吧。需要什么药材补品,需要什么器械场地,尽管跟我说。”

“既然大小姐发话,那属下自当尽力。”宋教头抱拳,“但丑话说在前头,练武很苦,姑爷若是半途而废,可别怪属下说话难听。”

“不会。”林霄说,“明天一早,我就来。”

离开练武场,苏婉儿轻声问:“你真的要学武?”

“必须学。”林霄说,“这个世界,光有头脑不够,还得有武力。昨夜如果不是秦前辈及时赶到,我已经死了。我不能总指望别人救。”

“可是你的伤……”

“伤会好的。”林霄停下脚步,看着她,“婉儿,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王氏倒了,但‘夜’组织还在。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比王氏更狠辣、更强大的敌人。我必须变强,才能保护你,保护我们。”

苏婉儿看着他眼中的坚决,最终点头:“好。我支持你。但你要答应我,量力而行,不要逞强。”

“我答应。”

回到听竹轩,林霄没有休息。他先按照周济仁教的方法,给自己配了一副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药材是小荷从库房领来的,都很齐全。

配药的过程让他对药材的理解更深了。断魂草、附子、朱砂这些毒物的特性,龙胆草、三七、甘草这些解药的功效,如何配伍,如何煎煮,如何判断药效……这些知识在脑海中逐渐系统化。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周济仁说医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每一种药材都有几十种特性,每一种病症都有几十种可能,每一种药方都要考虑君臣佐使、阴阳平衡。

但他有优势——他有现代的科学思维,有逻辑分析的能力。他将药材按功效分类,将病症按病因归纳,将药方按结构解析。虽然还远远称不上精通,但至少有了系统的学习方法。

午饭后,他开始研读秦威给的雷音掌册子。这一次,他不再只是照着练,而是尝试理解其中的原理。

为什么雷音掌的呼吸要深长绵密?因为要最大化地调动内息。为什么桩功要那样站?因为那是最稳定、最能传导力量的姿势。为什么掌法要那样发力?因为那是从脚跟到指尖的完整发力链,能将全身力量汇聚一点。

理解原理后,再练习就事半功倍。到傍晚时,他已经能将一套基础掌法打得有模有样,掌风过处,竟能震落院中竹叶。

“姑爷进步真快。”阿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还差得远。”林霄收势,擦了把汗,“对了阿青,你帮我做件事。”

“姑爷吩咐。”

“去查查,沈家在北境的生意,具体是哪些,和谁在做,最近有什么异常。”

阿青愣了一下:“姑爷要查沈家?”

“嗯。”林霄点头,“要小心,不要让人知道是我在查。”

“小的明白。”

阿青离开后,林霄回到书房。他从怀中取出玉佩,放在桌上。

经过今天的练习,玉佩的颜色似乎又亮了一些,玉质中的绿光缓缓流转,像是有生命一般。

他集中精神,尝试与玉佩“沟通”。

起初什么都没有。但当他将内力——姑且称之为内力吧——注入玉佩时,异象发生了。

玉佩突然光芒大盛,绿光如水般流淌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一幅立体的光影图像。图像很模糊,但能看出是一座建筑的结构图,有走廊、房间、密室……

图像持续了约十息,然后消散。玉佩的光芒暗淡下去,温度也降了下来。

林霄却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建筑结构图……他认得。是苏府的地图,但比他现在知道的更详细,标注了许多他不知道的密室、暗道。

其中一处密室的位置,让他心头一震——就在慈安堂地下!

老夫人知道这个密室吗?里面藏着什么?

还有,玉佩为什么会有苏府的地图?这玉佩不是沈家祖传的吗?怎么会和苏府有关?

谜团越来越多。

他正思索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苏婉儿,端着一碗参汤进来。

“练了一天功,喝点汤补补。”她将汤碗放在桌上,看见玉佩,愣了一下,“这玉佩……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说不清楚。”苏婉儿仔细看着,“就是感觉……更有灵性了。像是活的一样。”

林霄心中一动。苏婉儿也有这种感觉,说明不是他的错觉。

“婉儿,”他问,“你知道慈安堂下面有密室吗?”

苏婉儿愣住了:“密室?什么密室?我不知道啊。祖母从来没说过。”

“可能她也不知道。”林霄沉思,“或者……她知道,但没说。”

他将刚才看到的图像简单描述了一下。苏婉儿越听脸色越凝重。

“如果真有密室,里面会藏着什么?”她低声问。

“不知道。”林霄说,“但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要用密室来藏,重要到连你都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我们要进去看看。”苏婉儿说。

“太危险了。如果被老夫人发现……”

“那就小心点。”苏婉儿说,“而且……我有预感,那里面藏着的东西,可能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关。”

林霄想了想,最终点头:“好。但我们要从长计议。先摸清楚密室的入口在哪里,怎么打开,有什么机关。然后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候合适?”

“三后。”林霄说,“王秉德押解进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城外。那时候府里戒备会相对松懈,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好。”

夜幕降临。林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三天后,将是一个重要的节点。王秉德的命运,他和苏婉儿的命运,甚至整个扬州的命运,都可能在那一天发生改变。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

无论密室中藏着什么,无论“夜”组织有什么阴谋,他都要查清楚。

为了活下去。

也为了,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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