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3章 楼外明月（3）
公主收面首之事可大可小。虞京鸿向来行事张狂，不循常理，世人皆知。养面首失德，顶多被禁足。然而面首是二皇子送她的，若有心之人要在此上做文章，那便是嫡子嫡女品行不端，矛头直指中宫。
皇后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失了后宫之权。贵妃独大，膝下大皇子是自父君登基之后的长子，虽不是嫡子，然而武帝一向看重长幼之序，因此颇为倚重。
武帝年老，几位皇子及其背后的势力蠢蠢欲动。此刻不论虞京鸿承认面首是二皇子送的，亦或是故意撇清二皇子，任何人听来都有徇私之心，乃失德之举。
折文人风骨所做的弹劾文章有人早已备好。驸马私会其他女子一事实小，武帝早知，也证明武帝对二皇子有了戒心，戒备二皇子手里的兵权。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虞京鸿心下思索，微微含笑望着周聿桓：“国公大人真会说笑，不过是府上有几个有姿色的奴仆罢了，怎么到了国公大人嘴里就是本公主豢养的面首了？”
“是国公大人亲眼见过，还是有什么途径知道。此事不妨问问驸马，便知真假。”
宫中权贵皆知虞京鸿与驸马不和，驸马从不为她说情。
虞京鸿倒是松了口气，幸亏不和……
“国公大人确实冤枉公主了，我日日与公主待在一起，怎会不知她养了面首。”周鹤筠说道。
周鹤筠的说辞令在场众人吃惊，周聿桓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虞京鸿心里盘算着，要找出是谁送那几个男子给二皇兄的。
本来有一场辩论，然而众人没料到周鹤筠不按常理出牌，一肚子准备好的说辞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管。
虞京鸿从前只觉得周鹤筠沉默寡言，如今细细想来，当是小看了他。
他或许早就知道今日有朝臣刁难她的事，背后暗涌的政治权斗虞京鸿既然能看出，他也能看出。
虞京鸿不信他会只为了维护贺亭溪的名声与自己做这场交易，应该有更大的代价。
更大的代价是什么，她想不清楚。
或者，他和贺亭溪的关系本就是局的一部分。
一场请君入瓮的局。
周聿桓不再说话，堂上也没有人再刁难。
请安结束，虞京鸿和周鹤筠步行在宫道上。
柳丝浮动，清风拂面。
这样好的天气。
虞京鸿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必谢我。”
？？？
谁要谢他？是不是有病啊。该说不说，有点自恋。虞京鸿心里想道。
行至宫门，周鹤筠改道去了别处，虞京鸿则回了公主府。
方嬷嬷迎接了出来，眉间皱起一个疙瘩。
这副神情，虞京鸿早已见怪不怪。方嬷嬷看重礼仪，想来她教导自己颇为费心。
唉，真是难为她了。
方嬷嬷将虞京鸿扶进门，絮絮叨叨着：“哎呀公主，不得了了。你昨儿收的那几个正跟府里丫鬟小厮们闹腾呢，简直是败坏了公主府的风气。”
“公主府有什么风气？”
方嬷嬷：“……”
她那张脸拉得老长，半晌也说不出话。
转过回廊，远远地听见前方嬉闹的声音。那几只花孔雀们穿红戴绿，比女子更娇艳动人。
周围丫鬟小厮们的脸上贴了纸条，想来是做游戏输了的待遇。
是应该好好整顿整顿，如此下去公主府阖府上下都不要脸了。
方嬷嬷清了清喉咙，众人停下动作，都过来行礼。
虞京鸿凝视着眼前涂脂抹粉的花孔雀们，想起还没有给他们改名字。
“既然是公主府的人了，行事要符合本公主的规矩，一切都要听从本公主的指令。今日起本公主为你们八人更名，依照年岁长幼分别为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遵命。”八人齐齐答道。
挥手令众人退下，虞京鸿来到书房暗阁，将一个纸卷塞进一只簪子：“你去查查那八个男子的来历。”
暗阁后伸出一双手，接过簪子。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虞京鸿坐下抚琴。
抹、挑、剔、勾，缠绵而浑厚的琴音从指尖流泻出。
一曲未了，窗外有笛声相和，相得益彰。
一曲终了，她停了指尖动作，走出门外。
西阁楼上离三一身蓝衣，清俊风流，眉目英气。一张薄唇略微一勾，拿着笛子向虞京鸿拱手，随即转身进去。
不一会儿，他出现在虞京鸿面前，面上仍然挂着淡淡疏离的笑容：“小的与公主……看来是知音。”
“笛子吹得不错。”虞京鸿衷心夸赞。
“公主谬赞。”他脸上笑意更深：“早闻公主雅好音乐，不知小的是否有这个荣幸陪伴左右，以和嘉音。”
虞京鸿不发一语，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应允。
他骨骼清疏，一双握笛的手指节分明有力，眉梢眼角隐隐有刚烈之气，外表看起来倒是温柔和润。
虞京鸿突然有了心思，要试试他有没有武功。手背在身后，向着在暗处的暗卫做了个手势。
“不妨陪本公主走一走。你初来乍到，看看这公主府的景致也是好的。”
“承蒙公主抬爱。”他再度做礼，虞京鸿扶住了他的手，表示不必多礼。
“本公主还未曾了解你。”
他眼神一顿，虞京鸿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默不作声。
“小的丹东国人，出身卑贱，母亲是贱籍舞姬，偶有一次献舞，触怒丹东贵族，因而流放。母亲在边境生下小的，教小的吹笛，后来心灰意冷自尽。小的因此乞讨为生，长到现在，因容貌出众，被贵人看上，调教一番便送到了这里。”
言语间声调平淡，又似乎含着怨恨。虞京鸿分辨不清他说的话的真假，并未施以同情之色。不过贵人二字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所说的贵人是？”
“恕小人不识，只觉得衣裳华贵。”
他心有戒备，虞京鸿没有再多问。
走到春浓池，和风阵阵，十分舒爽。那风中有箭啸，直奔我来。
虞京鸿未曾躲避，他默然立在身侧，没有举动，然而箭啸声悄然消失。
箭被拦下了。
虞京鸿心下了然，至少有七乘功力。
公主府的护卫有六乘功力，已经算上乘。他能悄无声息地拦下暗箭，必然功力更高。
她转头看他，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想要拉拢这个人才。
冷不丁开口，语气故意含了忧愁：“离三，你可知本公主身处公主府，并无贴心之人。”
周围的风格外安静，他长身玉立，沉默了好一阵：“公主希望小的为您做什么。”
虞京鸿缓缓抬眼，望进他浓雾一般的眼眸：“要你，做本公主的心腹。”
他嘴角勾起了笑意，含着两分讥讽，俯下身贴近她说：“公主可知，刚才那箭，射死的是您的暗卫。他本来在您后方，为保护您来到了前面。射死您暗卫的人不知是谁，后又射了一箭，小的为您挡下了。”
虞京鸿心中一紧，连忙别过有些慌乱的眼。
他觉得公主府的暗卫尚且如此，虞京鸿没有资格驾驭他。
不过，来日方长，虞京鸿有的是信心。
稳了稳心绪，虞京鸿再度看向他：“离三可否交出拦下的箭。”
“当然。”他将箭递给她。
那支箭的箭头浸了毒，虞京鸿一闻便知。箭尾被折断，虞京鸿心中暗笑：这折断的箭尾就是“贵人”的答案。
虞京鸿看着他笑，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