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楼外明月(4)
虞京鸿拿着那支断箭,走入书房暗阁,打了个响指,十二位暗卫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公主府的暗卫总共十二位。十二位数量不变,人却总是在变化。每当有暗卫死去,便会有新的替补上来。
月卫宫是专门培养暗卫的,替补的暗卫从中选拔能力出众者担任。而虞京鸿是宫主。
“今天死的是谁。”她抚摸着断箭问。
中间一个抬起头回答:“是小五。”
“尸体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
众人让路,暗阁后的空地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从胸口流出的血是紫黑色的。
虞京鸿俯下身查看,确实刚死不久。身上只有旧伤的伤疤,那只箭正中要害。看似冲着我来,实则是为警告。莫非自己派出去的眼线被人察觉了?虞京鸿心想。
起身将断箭交给十二暗卫:“这支箭虽然断了,不过箭的主人仍然有迹可寻。今晚,本宫就要答案。”
“遵命。”十二暗卫连带着地上的尸体烟一般消失了。
待她走出暗阁的时候,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虞京鸿抓起一本书,假装读书。
周鹤筠推门进来:“下人说你在此。”
虞京鸿淡淡撇了他一眼:“何事。”
“亭溪为我来渤国许久,近来思念故国。举目无亲,唯有公主你可帮她。”
“真是难为啊,驸马竟然能开口求人。”虞京鸿冷哼一声:“什么叫举目无亲只有本公主能帮她啊?”
“亭溪的事……我不好直接向陛下说,为了避嫌,为了她的清誉,希望你去说说。”
好不要脸的话。
“那她也可以自己去啊。”
“亭溪性子温柔内敛,这样的事她不愿意求人。”
“所以她让你帮她求?”
“不,我心甘情愿。”他的脸上荡漾着笑意。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帮她可以。不过……”虞京鸿眼珠子咕噜噜一转。
“公主有何条件。”周鹤筠的眼睛一下子放光。
“你得告诉我,你为何将昨夜幽会贺亭溪一事告知父君。还有,那个水绿色衣裳的小婢女为何要告发自家小姐。”
“幽会一事告诉陛下实属无奈,我当时感到背后有眼睛盯着,如若此事披露,我担心亭溪的名声会受损。她身边的婢女是忠心的人,知道陛下讨厌背主之人,因此为了亭溪,她以命相报。反而证明了我和亭溪的清白。”
清白?你俩可一点也不清白。虞京鸿心中不满。
他所说属实,不过对她有所隐瞒。
挥了挥手:“行吧,你将贺亭溪什么时候走,需要什么东西之后告诉我,我来为她操办。”
“多谢。”这话听起来实心实意。
虞京鸿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乏了,起身向外走。周鹤筠跟着她。
快到寝居了,虞京鸿回头看着他:“你不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吗?”
他摇了摇头:“公主,戏要做全。”
“还要什么戏?我与你不和,天下人皆知,这反倒对我有好处……”
他伸手捂住了虞京鸿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天上。
虞京鸿看了看漆黑的四周,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今天早上周聿桓的刁难只是开始。
她和周鹤筠一同进门,说道:“你我关系不和朝臣才会放心,今天这般又是何意。”
周鹤筠看着她,突然失笑:“公主也有这样天真的时候。”
虞京鸿一头雾水。
“我是别国大皇子,因政治联姻才来此处。如今朝中局势并不明朗,暗地里分成了好几党,公主难道不知?”
“我知道。”
“朝中暗流涌动,中宫之权旁落,有些人不免起了心思。有人想扳倒皇后及其背后的集团。而我与你不和,他们自然就在我和亭溪的关系上做文章。亭溪察觉了,因此要离开。他们想利用我这个别国大皇子的势力,而我,不愿意做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绕来绕去,还是为了他的贺亭溪。
“他们既然将我和亭溪的关系挑到明面上做威胁,那我不如和你演一出夫妻情深 以蒙蔽他们。”
“当然,只是演戏罢了。”
他又强调了一遍。
一个贺亭溪,让他所有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两国联姻,为结秦晋之好,同时也为了共享军事力量。
他这样在意那个女子,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把他的软肋露给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
虞京鸿暗自思忖,端起一杯茶:“你让我陪你演夫妻情深,我又有什么好处。”
她捏着手里的茶杯,看向他。
“若你能将亭溪安全送回西渚国,我可以帮你三次。”
“成交。”虞京鸿心中一动,有了心思。指尖勾了迷药,洒在茶杯里,递给周鹤筠。他一饮而尽。
既然答应了周鹤筠演戏,那晚上就没有办法外出了。所有与密探相会的时间也要更改,不过,周鹤筠不能知道。
“那你睡软榻上,安静点。我晚上睡眠浅。”
说罢,虞京鸿去了自己的床帐,和衣睡下。
烛火灭掉,她望着窗外的明月,静静等候药效发作。
约莫一刻后,虞京鸿手拈一颗帘帐上的翠玉弹在窗框上,声音不大不小。
周鹤筠没有醒,她起身拿了披风。为了保险,给他又点了穴位,这才从窗飞身出去。
一刻钟后,城隍庙外。
虞京鸿吹了口哨,一只乌鸫鸟扑棱棱飞了过来,停在她手腕上。取下它脚上的信条,展开来,赫然见八个字:乌云蔽月,可知君安。
心下了然。
平阳大将军赵光瀚字蔽云,兵部尚书沈之业字君安。
这两位平素交往密切,又有姻亲关系。宫中贵妃乃赵氏族人,生大皇子。赵光瀚戎马半生,其父又扶持了父君上位,因此颇受重用。
如今他位高权重,功高震主,父君早就有打压他的心思了,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倘若随意折煞功臣,会使得满朝文武心寒,故隐忍至今。
而赵光瀚深谙君臣之道,知道武帝的用意,然而放不下对权力的执念。
今晚射她的那支箭还不是正式宣战,只是提醒。
没有明显的把柄,虞京鸿自知自己一个公主不能奈他何。
二皇子尚武,但胸无城府,最易被人利用。
武帝百年之后,三位皇子必将争夺储君之位。二皇子身后有皇后母族的势力,但他无法驾驭这些力量。
虞京鸿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碾碎信条,放飞乌鸫鸟,转身回了公主府。
避免周鹤筠怀疑,她仍然未着寸缕而就寝,昨夜的衣服放归原位。
不多时,天光渐亮。方嬷嬷在外面扣门:“公主,该起床洗漱了。”
按照虞京鸿平时的习惯,不会一听到她说话就起身。周鹤筠在此,她绝不能疏忽。
待方嬷嬷在外叫门三次之后,她直接开门,将虞京鸿从床上拉了起来:“公主,莫要贪睡。”
今日不必进宫请安,虞京鸿洗漱之后便召了“八卦”来游戏玩乐。
所谓“八卦”即被她安置的八人。
名义上是传召玩乐,实则为了观察各人弱点习性罢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八卦穿得红飞翠舞,好几个没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
离三板板正正,手背在身后,一身清气,似乎早早就起来了。
福生站在虞京鸿身边,白白净净一个小厮,口齿伶俐,惯会揣测心意。他见虞京鸿手指敲着桌子,便道:“公主今日早起,身体仍旧乏地很。你们各显神通,逗公主高兴吧。”
离三沉默着未动,倒是那几个打哈欠的突然来了精神,上来咿咿呀呀地唱曲儿。
至于曲儿的歌词嘛……艳俗至极,不堪入耳。
周鹤筠从房中走出,似乎是被这曲声吵醒的,满脸幽怨。虞京鸿想着:昨晚迷药可能量放多了,这个时候才起。
他走过虞京鸿身边,留下一句:“白日宣淫”便潇洒离去。
她将手中的瓜子壳往他离开的背影上砸过去。
艳俗的表演完毕后,虞京鸿扔了一把金瓜子在堂下。
表演唱曲的乾一、巽五、艮七连忙去捡,一副爱极了钱财的模样。
我摇了摇头:不中用。
此时近卫樊缨从回廊走来附在虞京鸿耳边低语:“公主,前朝朝议,夷狄来犯。”